第一章 慕容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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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阴雨绵绵,沾衣欲湿。正是一片春愁待酒浇的季节。

  慕容长天便是在这一幕烟雨之中登上了烟雨楼。

  烟雨楼是一个连锁的店铺。凡是男儿可以用来潇洒的方式,这里应有尽有,素有‘轻薄美人醉春楼,为染豪气上银钩’的雅句。

  醉春楼指的是妓院,而银钩指的却是银钩赌坊。

  午时刚过,街上行人寥寥,而银钩赌坊的门前却熙熙攘攘。

  “一掷千金真君子,有钱不赌枉为人。买定离手啦,”

  赌坊里面的人鱼龙混杂,跑堂拉客的伙计使劲的吆喝着。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特别的毒辣,来人先看袖口,随风左右摆动的肯定不是有钱人。慕容长天在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轻微的鄙夷了一下。

  慕容长天也没搭理他。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两锭十两的纹银,在手中不停地转动着,然后寻找赌桌。这里的赌局也分三六九等,赌局最大的一张桌子设在最里面的金鹰堂内,

  金鹰堂赌得是筛子,最低的赌注是三百两起底,如果身上没有足够的银子,是没有必要来这里碰运气的。一圈轮庄下来,身上没个万儿八千的根本扛不住。

  此时赌桌上的赌注越来越凶,银票像雪花一样飞来飞去。慕容长天站在金鹰堂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将纹银压在身后的牌九桌上。他想在这里凑够赌码,然后再进金鹰堂。

  牌九桌上的庄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蓝衣公子,蓝衣公子的怀中坐着一个春色撩人的少妇,慕容长天对这少妇撩了一下眉毛,这少妇一阵痴痴地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溢于言表。

  蓝衣公子对于慕容长天的举动混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一种淡淡的笑意。

  酒在杯中,杯在少妇的手上。

  蓝衣公子饮过这少妇递来的美酒,然后开始翻牌,他的两张牌不大,而慕容长天却是一副虎头。

  “阁下运气不错,”蓝衣公子淡淡的笑着,这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但是他的手掌却十分的粗糙,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也许是我情场失意吧?”慕容长天言非所问。对着那个少妇又是微微一笑,然后才将目光定在了蓝衣公子的手上。

  这双手,他腕部以上的皮肤,如绸缎般光滑圆润,而从腕部以下,确比樵夫的手还要粗糙,这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蓝衣公子身有不治的顽疾。新鲜的血液无法运输到肢体的末梢,导致死皮肤无法正常的分解。二是这双手长年的浸泡在毒物之下。被毒药腐蚀的新陈代谢失调。

  看这蓝衣公子的气势,后者应该胜于前者,在江湖上,能够长年与毒药打交道的,除了南方苗家以外,就是蜀中唐门了。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慕容长天的台面上已经累计到了三千多两银子,慕容长天收回赌码,然后向着金鹰堂走去。

  就在慕容长天起身的刹那,他周围的庄家都下意识的向他看了一眼。

  慕容长天皱眉,心中根据这些庄家所站的方位,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八卦阵的影像,而这些庄家所站立的位置,恰是这幅八卦的阵脚,由此可见,这银钩赌坊的赌桌摆放的位置很有讲究。

  慕容长天冷笑,斜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信步走到金鹰堂的门前,此时他身后的那些赌徒,皆在同一时间都收了赌注,急急忙忙的离开了赌坊。唯有每个赌桌上的庄家留了下来。

  “你是唐门中人,”慕容长天没有转头,他站在金鹰堂外。他问的是蓝衣公子。

  蓝衣公子笑,笑的风轻云淡,丰神似玉的脸上,很是洒脱。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灭了唐门,不是,杀了你。”

  唐门,屹立武林千百年的基业,岂是江湖小肖的一句话就能够灭掉的。

  “你的自信让我很反感”蓝衣公子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他推开怀中的少妇,缓缓的站了起来。

  “素闻慕容公子精通奇门遁甲,不知道今日是否可以安然而退呢?”

  “你们拦不住他”

  就在这时,银钩赌坊的侧门内,忽然出现了一个油光满面的老叟,这个老叟的身份可不简单,他是洛阳城的城主丁不求,在洛阳城中,拥有三十七间商号,就连整个烟雨楼都是他的。

  丁不求对慕容长天供了下手,道:“慕容公子,唐易行等人是老朽请来保护银钩赌坊的,跟金鹰堂中人没有半点关系,两天前,有人出重金买下了金鹰堂,所以,金鹰堂跟老朽也没有半点关系”

  丁不求笑了,笑的很让人手痒。古稀开外的年龄。脸上笑起来没有丝毫的慈祥,全被奸诈给遮掩住了。

  “没关系的就退出去吧?我来此地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丁不求反口问道。

  “弄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何必明知必问呢”慕容长天面对着金鹰堂,眼中闪了一下凶光,现在他需要思考,思考怎么对付金鹰堂里面的人,他思考的时候一向不习惯被别人打乱。

  “如果你不知道来龙去脉,怎么会把金鹰堂卖掉,即便你卖掉了金鹰堂,也无需找人来保卫银钩赌坊,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与人之间到底需要多大的仇恨,才可以从雁门关外,一直追杀我到河南洛阳。”

  慕容长天顿了一下,又道:“我现在还不想接你这梁子,别逼我说出你设计陷害我,”

  “哈哈,都说慕容公子生的七窍玲珑心,今日老夫算是见识了”

  丁不求笑过后,又忽然问道:“你我之间,没有一个好的开始,还能有一个好的结束吗?”

  “现在退下去,你还有时间料理一下身后事。”

  赌坊的门口有声音传来。低沉的声音中,有一股难言的魔性,放浪且张扬。每个人的目光都往门口汇集而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公子玄。

  那是一条孤傲的身影,眉宇间的气势有霸却乾坤的磊落,灰衣,长剑,浓密的乌发被不羁的束在脑后,眼神沧桑而忧郁,仿似天下万物皆不足入目一般。他就是公子玄。代表了一种男儿极尽洒脱象征的公子玄。

  “不退又如何”唐易行挑衅的看着公子玄。

  “明年此时,我会去你的坟前祭酒”

  诸多高手在列,而公子玄却如入无人之境,一步一步,缓慢且坚定的走了进来。

  “哼。”

  唐易行冷笑。可是突然间,他脸上自信洒脱的笑容竟变得僵硬了起来。

  是杀气。一股无形的杀气凝成了一股凌厉的气流。死死地压在了唐易行的肩膀上。而且这杀气,竟然随着公子玄的脚步的靠近,而越来越浓。浓的自己就连站起身来也感到费力万分。

  那是一种势,一种只属于强者的势。公子玄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唐易行的心口上。无形的压力压的唐易行的脊椎慢慢的往下弯曲,咔吧喀吧的作响。

  公子玄面前的赌桌椅子被一股莫大的势冲开。慢慢的向着两边分去,而腾出一条道来。周围的八大高手。连带着丁不求在内,被这股莫大的势冲击的胸腔内气血翻腾不已。连忙往后退开。

  ‘噗嗤’

  唐易行在这无形的压力下。竟然吐了一口鲜血。

  “铮”的一声响,

  八人之中有人拔剑,拔剑的是一个紫杉少年,剑在手,却只剩下了剑柄,长剑在拔出三寸的时候。被公子玄一剑截断,百炼精钢的长剑从剑柄下三寸被截断,所以剑柄虽然被拔了上来,可是剑身却滑回了剑鞘内。

  没有人看到公子玄出手,因为公子玄的剑依旧藏在剑鞘内。不露丝毫锋芒。

  紫杉少年的脸色惨白如纸,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短剑,脸上充满了诧异。因为他自信他的剑够快。他的绰号是‘快剑小马’,所以他不信有人比他的剑还快。然而此时此刻。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因为他见证了公子玄的剑。

  寂静。静的让人发慌。

  银钩赌坊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只有金鹰堂内的筛子在摇动。

  金鹰堂内九人依旧在赌,外面的事情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发生的一样。跟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我师父是否身陷唐门?”

  公子玄直视着唐易行,他没有凌厉的目光。也没有迫人的气势,有的,只是平淡,平淡而已。

  唯有经历过沧海的人,才可以漠视于江湖。世间,有几人可以做到平淡。

  “呵呵”,唐易行冷笑,他没有回答。也不肖去回答。

  身败,但傲骨还在。

  他身边的少妇在瑟瑟发抖。可她依旧把唐易行拦在了怀里。她害怕公子玄伤害唐易行。

  “今日过后,我会亲自去唐门拜访,”公子玄从唐易行身上移开目光,然后从丁不求等人的脸上扫过。

  丁不求神情一凛,然后马上哈哈一笑。

  “幸会幸会,原来是玄公子驾到,有失远迎,见谅见谅,您随意。我去备些酒水,备些酒水”

  丁不求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提防着公子玄,一边退出了银钩赌坊。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其他人也是一样。

  “但愿你的自信还在,我强,强在剑上,你强,强在暗器上”

  这话是公子玄对唐易行说的,没有人可以理解公子玄为什么会对一个敌人如此客气,即便是慕容长天也不理解,或许,这就是公子玄人性的闪光点。

  闻言,唐易行萎缩的身子,忽然如逢春的枯木一样,挺直了许多。失去血色的脸上也忽然多了许多生气。

  “你是一个不错的对手,”这是唐易行对于公子玄的评价,随后他在少妇的搀扶下,也走出了银钩赌坊。到了现在,公子玄才将目光落在慕容长天身上。

  而慕容长天依旧面对着金鹰堂而丝毫未动,从公子玄进入银钩赌坊到现在,都没有看公子玄一眼,也更没有回头了。因为他们之间太熟悉了。

  “我的背后不长眼睛,替我守好”

  终于,慕容长天缓慢的抬起一只脚,向着金鹰堂迈去。随后,慕容长天刚才所站的青石板砖寸寸碎开,而他的衣袂也是无风而动,被一股大力催到身后。且定在了身后。

  公子玄一步越到金鹰堂的门前,左手拇指弹起,将剑柄顶到快拔的状态,此时,一般凌厉且逼人的杀气弥漫而来,就仿佛肌肤贴在了一柄出鞘的利剑上面似的。泛人肌肤,隐隐作痛。公子玄终于明白,刚才慕容长天为何一直没有回头转身的原因了。因为这股逼入的杀气,刚才就笼罩在慕容长天的四周。

  凶兵利刃,必有杀气。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会带着种杀气!公子玄隐隐感觉出,金鹰堂内的这九人,一生中必已杀人无数!

  金鹰堂,九人依旧专心于赌局,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个人走过来,赌桌上,坐庄的是一个秃顶的老人,褐黄色的长袍上,绣着黑色的花纹。双手隐在宽大的袖口内,只有掷筛子的时候,才可以看到他的双手。

  秃顶老人的左边是一个青衣书生,右边是一个红脸大汉。仔细去看这两人的话,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其他人的神色还算正常。

  慕容长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会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而他怀中的银票也是寸寸碎开,唯有一锭十两的纹银还在慕容长天的手中,可是这纹银上,也已经被慕容长天捏出了五个深深的指痕,不站在慕容长天的位置上,根本无法体会他所受到的压力。

  从金鹰堂门口走的赌桌,慕容长天用了十步,而这十步却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每一步走的比蚂蚁还慢。比受惊的狐狸还要谨慎。随后,他将手中的纹银向着赌桌压去。

  筛子在秃顶老人的手中哗啦啦的响个不停,就在慕容长天的纹银离赌桌还要一尺的时候。慕容长天忽然不动了。而秃顶老人也不动了。就连摇罐中的筛子也不响了。他们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般。定在了那里。

  众人就像是一副画卷,一切都归寂于静止。即便是声音也已经停顿。青衣书生手捧着银票。一声‘我压小’犹在众人耳边回荡。可是他的银票却停在了半空中。红脸大汉犹有一滴汗珠滚落在下巴上,可它在这一刻却成了永恒。

  这是一场比内力、定力和忍耐力的决斗。他们全身虽然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因为一动便是见生死的时候。现在整个金鹰堂内,到处都充满了一股凌厉的杀气,且这些杀气,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这就如木桶打水一样,如果其中有一块木板松动了,那么整桶的水就会从这个缺口上流动出去,换言之,如果其中有一人扛不住,那么其他人身上的杀气,就会在他的缺口处散发出去。

  一个多时辰已过去了。十个人都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每个人的手都稳如磐石。

  午后的阳光从盆景上散落而下,照耀在地上,如果不是光阴移动的话,公子玄真有一种错觉,错觉眼前的事物只是一幅画而已,而慕容长天便是画中之人。

  空气压抑的令人窒息,一切都是静止的,慕容长天只觉得手里的纹银越来越重,似已变得重逾千斤,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得宛如被千万根针在刺着。冷汗已经湿透衣服。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着,尽力使自己心里不去想这件事。因为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动。

  秃顶老人的神情本来很安详,目中本来还带着一丝讥诮之意,但现在却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他自然不知道慕容长天的苦处。慕容长天几乎已气馁,几乎已崩溃。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手也已将开始动摇。他几乎已无法再支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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