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想多瞧几眼未婚妻的心思占了上风,程奇寻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拉上庄铮出了书房,几步便抬脚过了月门。
女孩儿们还在笑闹着,谁也没注意,只有华宜人安静地坐在一角,视线正好掠过窗外,忙出声提醒道:“他们来了。”
金雪正抓着李玉容不依不饶,压根儿就没听见,倒是程宁下意识地也往窗外望了一眼,吓得几乎跳了起来,大声道:“别闹了,我哥哥来了!”
李玉容衣裳被扯歪了,发髻也散了,头上的珠花还掉了一朵在地上,乍听这句,惊呼一声,忙用力推开金雪,便要寻地方躲避,只是这间耳房原是供下人停留,方便伺候一门之隔的程大少爷读书时所需用的,地方小不说,还根本就没有屏风可以避人。
“这……这可怎么办?”
眼见无处可避,又来不及整理,她几乎快要急哭了,口中埋怨金雪,道:“都是你要闹……”
金雪也傻了眼,她现在的形象也没有比李玉容好到哪里去,方才没注意,绣鞋都在追闹中跑掉了一只,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到哪里寻去。
华宜人二话不说,起身就关了窗,被她的动作一提醒,华灼也连忙也推了程宁一把,道:“快守着门,别让他们进来。”
程宁还在愣神,庄静反应却快,一把跳出来,道:“程妹妹没用,我去。”说着,她快步出了屋子,反手把门关上,双臂一伸,对两个少年大声道:“止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程奇愕然,这女孩儿是谁?好生的大胆。其实方才在院子里,他也是见过庄静一面的,只不过当时他的目光只顾着盯着李玉容看,以至于根本就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女孩儿在。
庄铮摇了摇头,嗓音略带清冷地道:“静儿,你是客,怎可浑闹。”
庄静顿时委屈了,道:“二哥,今儿真不是我在浑闹……”
“这位就是令妹?”
程奇不敢细看庄静的容貌,但一眼扫过,却也暗赞这女孩儿生得美貌,待听到这番对答,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发现果然是亲兄妹,不但都生得好,而且眉目间也有七分相似。
不提这兄妹俩说话,屋里几个女孩儿总算是稳住了,也不用商量,忙上前帮着李玉容和金雪整理仪容。不大一会儿,总算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程宁才上前去打开了门。
“哥哥万福,庄世兄万福!”
她屈膝行礼,程奇忙扶起她,有些尴尬道:“妹妹不用多礼。”
他虽有些心切,但被庄静一拦,多少也猜出方才来得有些冒然,惊到了屋里几个女孩儿,要不然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李玉容的身影,他现在几乎就要窘得扭头就走了。
“嘻……表哥万福……”金雪第二个走出来,目光只在程奇的身上一晃而过,就看向了庄铮。先前没看得清楚,这时离得近了,才发现庄铮的模样生得真正的好,面如白玉,眸若夜星,尤其是额间一点胭脂痣,真是生对了地方,竟让人不由得生出惊艳的感觉。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大胆,庄铮被看得心中不自在,面色便有些冷淡了,金雪蓦然察觉,也是一羞,转而却微愠,暗道我瞧你几眼你便给我脸色看,真是惹人讨厌了,便故意对庄静道:“这便是你哥哥么,我还道你已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不想你哥哥还胜过你一二,可惜不曾生就女儿身,不然咱们岂不又多了一位姐妹?”
庄静是个马虎性子,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暗讽,只当她真是在赞二哥生得好,眉开眼笑正要接话,不料却被华灼抢在前头,道:“金姐姐若是遗憾,何不生成男儿身,如此便可到秋水台上大唱凤求凰了。”
却是她见庄铮在听了金雪的话后,面色更加难看,知道这话惹他不喜,而且她也听出金雪有暗讽的意思,心中也是微恼,不招不惹的,凭什么庄铮就要被金雪暗讽一番,于是便开口讽了回去。
金雪先前就在嘴皮子上吃了她的亏,这时见她一心维护庄铮,真正是把那不甘之心又挑了起来,马上就道:“不得了,我才说了几句,你可就护上了,华妹妹对庄世兄的情意,可真是不一般了。”
华灼被呛住了,她跟庄铮,虽然两家已经默认了联姻的事,可是没过明路的事,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金雪这句话,实在是说得重了。
这下子连正被程奇看得心中大乱、神思不定的李玉容也听出不对了,连忙拉了金雪一把,道:“好妹妹,你就消停吧,好端端地怎么忽地置起气来了。”
金雪也是一时气上心头,被李玉容这一扯,心里也明白过来,知道说错了话,有心想道歉,但偏又拉不下脸来,一时竟僵在了那里。
庄静眨巴眨巴眼睛,慢了半拍子,也听出其中的味儿,她是最护二哥的,顿时就大怒,道:“金姐姐,你说的什么混话,亏我还把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你、你……我要与你绝交!”
金雪正自僵着,被她指着骂鼻子喊绝交,顿时也急了,道:“绝交就绝交,你当我在乎你不成!”
庄静还想着自己说出绝交的话来,金雪要低声下气地给她陪礼道歉,谁料想竟是一口就应了,她的眼圈儿顿时就红了,自腰间扯下一只香囊,扔到金雪身上,道:“这是你送我的,我不要了。”
金雪也想从身上扯下什么,结果却发现当时互送礼物时,庄静送她的那个络子今儿没戴在身上,便道:“你送我的络子,待我回了家就着人给你送去。”
程奇头大如斗,忙拦在二女中间道:“两位妹妹,都消消气,消消气,一点小事儿,怎么闹得如此,今日是宁妹的生辰,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给宁妹个面子……”
程宁哪里见过这样急转直下的场面,早吓傻了,要不是华宜人扶了她一把,她估计站都站不稳了。
华灼也是好气又好笑,料不到一句口角,却闹成了这样,她无奈地瞧了庄铮一眼,心想多半是他的模样生得好,教金雪嫉妒了,这才招了一顿暗讽,自古有红颜祸水之说,依她看,这男子要是生得过分好了,一样招惹。
正这样想着,却忽见庄铮对着她微微扯了一下嘴扯,看得她一怔,正琢磨着他这是想笑一下呢,还是想表达不耐烦之意,却见庄铮淡淡地开了口,道:“程小姐今日生辰,庄铮来得冒昧,不知可否叨扰一杯寿酒。”
程宁愣了半晌,忽地反应过来,让华宜人扶着她,微微屈了膝,道:“庄世兄,请往客厅去。”
“对,对,咱们吃酒去,有酒气皆消,有酒烦恼无,有酒今朝乐,有酒同尽欢……”程奇满头大汗,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金雪和庄静还在僵持,被几个女孩儿喊来丫环,连推带攘地一起往客厅去。
重新上了酒菜,主客满堂而坐,只是金雪仍是阴着脸,庄静也不甘示弱,对她怒目而视,两个女孩儿像斗鸡一样,你瞪我,我瞪你,谁也不肯坐下去,丫头们先前都在院子外头玩耍,并没有看到起冲突的过程,但哪还不知道气氛不对,个个乖巧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静儿。”
庄铮轻唤了一声,庄静这才不甘不愿地在他身旁坐下。她一坐,金雪也立刻在程宁身边坐下,明显还较着劲儿,气得庄静就要拍案而起,却被庄铮一把按下。
“今天是我和程兄来得冒昧,惊扰了几位小姐,尤其是金小姐,庄铮有冒犯之处,自饮三杯请罚,再敬金小姐一杯酒,还望不要见怪。”
庄铮这一敬酒,倒让满座俱惊,就连庄静都张口结舌,自家二哥平素最是古板严肃不过,怎么今儿却委曲求全起来,竟给一个女子赔礼道歉,分明二哥什么也没做错。
程奇身为主人,也连忙伸手拦道:“庄世弟不必如此,原是表妹出言不慎在先。”
“一点小误会,程世兄莫非以为我这点胸襟度量也没有?”庄铮淡淡道。
“呃……”
程奇一怔,却是不好伸手再拦,心中生出一丝感激之意。
庄铮的话已经说明很明白,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堂堂七尺男儿,若与小女子一般见识,反而心胸狭碍,人品气量都落了下乘。今日是小妹生辰,宴席上气氛搞得这么僵,小妹也尴尬,庄铮虽是在女子跟前低头,但却顾全了大局,把这僵局给圆了过来,现在就看金雪这脾气拧的丫头领不领情了。
金雪也愣在了那里,本来气哄哄的脑子,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递到面前的青瓷酒杯,握在杯壁上的三根手指,那么白,那么有力,那么纤长有度。
他的手真好看!
空白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然后仿佛一声惊雷,把金雪惊醒,脸上倏地红了。
“我、我不吃你敬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