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怎么一转眼不见了你,原来竟是躲到这儿来与人说悄悄话来了。”
暖阁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然后舞阳县主一脚迈了进来,脸上带着笑,伸手在火盆上烘着,口中仍不停地说着话儿。
“还是这儿暖和,花棚里透着风,看着景儿好,其实不耐久坐……哟,这不是华家八小姐么,人见人爱的,怪不得林妹妹狠心舍下了我。”
“县主万福。”
华灼行了一礼,心中暗自警惕,感觉舞阳县主来者不善。卢国公府的下人也是势利,先前还说在外头守着,不会让人进来打扰,结果来了位县主,她们谁也没吭一声,刚才帘子掀开时没看到八秀,也不知是不是被诓着听戏去了,还是被舞阳县主身边的人给拉走。
林凤笑了笑,道:“舞阳姐姐可是怪我没拉着你一道走?方才我见你与卢国公府的顾二姐姐聊得正欢,实是不忍心搅了你们的兴致。”
“不过是被她缠着向我打听温泉庄子的事情,想要买下我名下那座温泉庄子,我哪舍得,只是不好一口回绝,所以才跟她扯了一会儿皮,磨得我嘴皮子都快干了,华妹妹,劳烦给我倒杯茶来。”
舞阳县主的口气,颇有些拿华灼当丫环使的意思,华灼倒不介意,丫环们都没跟进来,屋里三个人,她的身份最低,给舞阳县主倒杯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待要伸手,却被林凤拦了下来。
“舞阳姐姐,你瞧你手都冻僵了,需得动动,才暖和得快些。”
方才的大事,林凤不敢一口给华灼承诺,但是这等小事,她维护起来,却是不遗余力。
舞阳县主翻了个白眼儿,自己倒了茶,一口喝干,然后才对林凤道:“别人不知道,还当她是你亲妹妹呢,就是亲妹妹也没有这样护着的,倒像我委屈了她似的,你可知道,外头多少人想给我倒茶,我还不乐意呢。”
“县主说得是,只怪我刚才手慢。”
华灼笑嘻嘻地,给舞阳县主添上茶,一点小事,她还不想惹得舞阳县主不快。这次林凤没拦她,被支使着倒茶,和主动添茶是两回事,刚才华灼还给她添茶呢,这是亲密,并非低人一等。
林凤也主动缓和气氛,转开话题,问道:“你方才说顾二姐姐要买温泉庄子?我记得卢国公府名下有三处温泉庄子,怎么她还要买你的?”
“你忘了,去年顾大姐姐出嫁,带走了一个温泉庄子,剩下的两个,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不出泉水了,另一个……好像是说前几日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大野猪,闯进了那个温泉庄子,被发现后四处逃窜,最好笑的是,竟然摔进了温泉里,虽抓了个活的,可是那泉水也脏了,不能用了,等过了年,卢国公府打算把那个温泉庄子卖了呢。”
舞阳县主边说边咯咯地笑,显然是觉得一只大野猪摔进泉水里,那场面十分好笑。
“虽说水脏了不能泡澡,但仍可以温泉周围种些花草,那里比别处暖和,好多花都能提早盛开呢,卖了岂不可惜。”林凤道。
“卢国公府的人,每年洗尘日都要到温泉泡着,不能泡澡,那温泉庄子留子又有什么用,他们才不在乎那点花花草草。”
舞阳县主随口道,忽地眼前一亮,看着华灼道:“华妹妹,你们荣安堂在京里没有温泉庄子吧,洗尘那日,你到我的庄子上来吧,用温泉水净身,对皮肤极好,岂不闻诗人曾云:温泉水暖洗凝脂,你的肤质原就好,用温泉水洗一洗,只怕更招人爱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再过三日,就不会再有什么聚会了,二十三祭灶,二十四扫尘,二十七洗尘,祭灶自不用说,家家备了丰盛的食物谢灶五,二十四扫尘,便是打扫屋子,清洗器皿,换桃符,这些事儿差不多要干上二、三日,干完了正好到二十七,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洗去一身尘,换上新衣裳,干干净净迎新年。
普通人家洗尘,自然是烧桶热水就完事,但像舞阳县主或是卢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自然不会满足于烧桶热水,有个温泉庄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华灼有些心动,她还没见洗过温泉呢,两世加起来,也只是听说过,倒不是荣安堂置办不起温泉庄子,实在是淮南府那里根本就没有温泉。
不过和舞阳县主虽是说过几次话,但关系可并不融洽,她突然这么热情地邀请,华灼可不敢轻易答应,只得道:“多谢县主厚爱,只是我那日已有了安排,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舞阳县主眉尖一挑,道:“华妹妹,这可是不给我面子喽?怎么,怕我害你不成?到那日,顾二姐姐也会来,我又不是只邀你一个,你怕什么?”
“哪儿的话,县主说笑了。”华灼心里更觉得不对劲,她跟舞阳县主并不相好,哪有这样强邀人的。
“舞阳姐姐,你可晚了一步,我先邀了八妹妹呢。”林凤看出华灼不想去,习惯性地又护上了。
华灼苦笑,舞阳县主可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
果然,舞阳县主立刻就沉下了脸,道:“林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凤柔柔地笑着,道:“舞阳姐姐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舞阳县主气道。
“我也没有。”林凤轻描淡写,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又抹了一次舞阳县主的面子。
“华妹妹,你可要好好想想,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拒绝我。”舞阳县主索性撕破了脸皮,不再跟林凤扯皮,直接找上了华灼。
华灼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看得背心一冷,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见鬼了,最近她安分守己得很,没出什么风头呀,怎么舞阳县主又盯上她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她只得小心翼翼问道:“县主可是有事要与我说?若是如此,县主只管直言,华灼自当尽力。”
黄鼠狼给鸡拜年,鸡不吓死才怪。好吧,舞阳县主不是黄鼠狼,她也不是鸡,可是突然这么热情如火,真的让人感觉得心慌啊,尤其是邀请不成直接就威逼,简直就是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她敢答应才怪。
舞阳县主愣了一下,脸上的怒色渐渐缓了下来,欲言又止,看向了林凤。
林凤立刻就知道舞阳县主这是不想当着她的面说,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起身,笑道:“方才茶吃多了,我去更衣,八妹妹,你替我陪陪舞阳姐姐,我很快就回来。舞阳姐姐,我先失陪了。”
言下之意,是要华灼不用担心,她不会离开太久。同时也是告诉舞阳县主,别想做什么对华灼不利的事情,有什么话赶紧说。
待林凤出了暖阁,华灼就看向舞阳县主,又给她添了一次茶,才笑道:“县主,咱们见过几回,虽不是朋友,但也算得上熟人了,若你真有难处,华灼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舞阳县主抓起茶盏,再次一口饮尽,随后把茶盏往几上重重一放,道:“你这人也算爽快,那我就不跟你玩虚的,拐弯抹角的话,我还怕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只是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今日之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有第三人知道,你信不信我可以让皇舅舅灭你全族。”
华灼哪里会被她吓住,舞阳县主再受宠,当今圣上也不会这样任她胡来,不过也隐约猜出舞阳县主的心情,大抵是拉不下面子,又或者是要说的事情有些羞于启齿,这才借故发狠,于是她很配合地在面上唯唯诺诺,道:“请县主放心,我守口如瓶。”
舞阳县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当然,是不自觉的,似乎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以及因为得到华灼的承诺而随之放松。
“我问你……”她咬了咬唇,一狠心,豁出去了,“我问你,你跟韦浩然之间,是什么关系?”
“啊?”
华灼被问得直愣神,她和韦浩然之间有什么关系?唔……确实有,他是庄铮的表哥,以后也就是她的表哥了,不过……这让她怎么回答,毕竟婚事还没过明路,眼前又变数横生。
正在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时,舞阳县主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十分难看,她把华灼的犹豫看成了欲语还羞。
“无耻!”
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地打在了华灼的脸上,打得她脸一歪,震动使插在白裘帽沿上的那朵红玛瑙芍药花松落,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成了几片。
“县主?”
华灼捂住脸,惊愕地看着舞阳县主,眼神中有几分迷茫,也有几分羞辱,更多的却是愤怒。
“县主,请给我一个理由,否则,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县主,我也会把这一巴掌讨回来。”
“你还有脸问?”舞阳县主冷着脸,“我警告你,以后不许缠着他,否则,我能打你一次,就能打你两次、三次,打到你再也不敢出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