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灼脸上的掌印,比先前更加明显了,甚至已经微微有些肿起,可见舞阳县主下手的时候,打得十分重,一点儿也没有留手。
顾二小姐原本还笑意盈盈,只当林凤是在跟她开玩笑,待见到华灼脸上的掌印,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惊道:“是谁打的?”
在卢国公府里,自家祖母请来的客人被打了,不管是谁打的,这都是不给卢国公府面子,谁敢这么大胆?
林凤知道轻重,自然不会说是舞阳县主打的,虽然这种事情,事后卢国公府一打听就能知道,毕竟当时暖阁外头还有卢国公府的下人在,说了也没用,卢国公府难道还会为了区区一个华灼,去跟公主府叫板不成。
“别追根究底了,还不赶紧派人去取冰块来,还有你那手调胭脂的本事,全都拿出来,若伺候不好八妹妹的脸,我唯你是问。”
顾二小姐也知道事情严重,不再多问,连忙起身道:“这里不方便,到我的闺房去。”一边走,一边就喊了丫环去冰窖取冰。
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把华灼的脸给伺候好了,冰块消去了指印上的浮肿,顾二小姐调的胭脂也是一绝,十分贴近她本来的肤色,连打上三层胭脂,就把指印完全遮掩住了,只要胭脂不掉,绝就看不出异样来。
“总算不负所托,华妹妹,来,照照镜子,看看满意不满意?”
顾二小姐忙活了这一阵子,显是心里也是紧张的,汗都出来了,一停手就拿出帕子在额角擦了擦。
华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起身给顾二小姐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姐姐妙手回天。”
顾二小姐连忙扶起她,道:“别,华妹妹你这样说,倒让我惭愧了。原就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妹妹不见怪,已是宽宏。”
“行了行了,这事儿你们谁也没错,错的是动手的那个。”林凤在一旁笑道。
顾二小姐神色一动,刚才不好问,现在林凤又提起,她忍不住又想问个究竟了,不料才启唇,就见林凤对她使眼色,两人原就相熟,立时就明白这话不好问,只得又忍下了。
华灼也是知趣的,她和顾二小姐并不相熟,脸上既已无事,便不方便再多留了,于是笑道:“叨拢姐姐已久,便先告辞,再不走,怕是一折戏都听不到了。”
顾二小姐一怔,除非是极好的姐妹,否则她平日甚少会请人到秀阁里,偶尔有人能进来,都不免要赖上半天,还得蹭她几盒胭脂才肯走,今日若不是华灼被打,她身为主家责无旁贷,而且人又是林凤领过来的,也不会主动请华灼进她的闺房,本来还以为华灼会多坐一会儿,不想脸上才弄好,立时便要走,知情识趣,倒是搏了她几分好感。
“华妹妹且等一等。”
她转进内室,取了两盒色泽不同的胭脂出来,放入华灼手中,然后方笑道:“我也不耽误你听戏,这几盒胭脂都是我亲手调的,聊表心意,算我为今日招待不周,给妹妹赔个罪,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华灼也不客气,道:“姐姐调的胭脂细腻飞滑,远胜外头买的,我心里极喜欢,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向姐姐索要,哪里还会嫌弃。”
本来还想给顾二小姐回个礼,但一摸身上,实在没有合适的东西可以做为回礼,腰间挂的那只双鱼羊脂玉佩太过贵重,不适合用在当下,只得罢了,心里暗暗记下等回去以后,给顾二小姐送两个她亲手绣的香囊过来。
“你先去吧,自己小心些,别离了人,我再陪顾二姐姐说会儿话。”
林凤却没走,只是隐晦地提醒华灼不要再单独跟舞阳县主相处,舞阳县主再张扬,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对她动手。
华灼知道她的意思,一点头便喊上八秀,径自出了秀阁。
“林妹妹,这下子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顾二小姐拉着林凤问道。身为主人,发生在自家的事情,她不可能不过问,说实话,虽然挨打的是华灼,但没面子的可是卢国公府,这记耳光,至少有一半打在卢国公府的脸上。
林凤神色沉了下去,道:“是舞阳县主打的,你又能如何?”
顾二小姐大气,道:“原来是她,也是,只有她才敢这么不顾卢国公府的面子,真是可气。”转而又羞愧起来,“我本还想替华妹妹出口恶气,可是竟然是她……恐怕只有祖母才能呵斥几句,今儿祖母心情正好,为这点事坏了祖母的兴致,又有些不值,林妹妹,今日恐怕真的只有委屈华妹妹了,改日我亲自登门陪礼,你看可使得?”
只是一个华灼,当然不值得顾二小姐郑重其事,而是看林凤的面子,这样说,是给林凤一个交代。而林凤留下来单独跟顾二小姐说这件事,自然也是要给华灼讨好处,让卢国公府的嫡女亲自登门道歉,也算是给足面子,有个交代了。
于是她微一点头,道:“华妹妹眼下正住在荣昌堂中。”
华灼在荣昌堂的处境,林凤就是不用问,也能猜出大概,荣昌堂跟荣安堂从来就不对头,所以顾二小姐如果能亲自登门道歉,也算变相地给华灼撑腰了。在不知道老祖宗的打算的前提下,林凤这样做,确实对华灼很有帮助,基本上也能抹平华灼被舞阳县主打了一耳光所受到的委屈。没办法,总不能让华灼打回来吧,就是有皇帝给华灼撑腰,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顾二小姐是何等样的人物,一听就明白了林凤话里暗藏的意思,不由得笑道:“华妹妹上辈子不知烧了多少香,这辈子竟有了你这样替她费心着想的姐姐,我若是也有这样的姐姐,死了都甘心。”
“少胡说……”林凤笑骂了一句。
便在两个女孩儿说笑的时候,八秀这会儿也正缠着华灼追根究底,华灼原不想说,但看这丫环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只得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谁知道不说还好,一说那眼泪珠儿竟然真的就掉下来了。
“呜呜……都是我没照顾好小姐……呜呜呜……我不该离开小姐……”
“别哭,这又怪不得你。”华灼替她擦擦眼泪。
“可是、可是小姐被人打了……呜呜,长这么大,就是老爷夫人也没打过小姐呢,我、我要是在场,一定不让她打你,哪怕她是县主也不行……”八秀一边抽泣一边咕囔。
“也是我不小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快别哭了,前面有人来了,你再这样哭,人家还当是我欺负你了呢。”
八秀连忙一抹眼角,把眼泪全部擦干净,在别人家里,她可不能再给小姐丢脸。
几个不认识的小姐带着丫环们走过,华灼让在路边,礼节性地微微屈膝,这几位小姐中有人不理会她,径直走过,也有教养比较好的,停下脚步,给她回礼,然后继续前行。
“小姐,这里好没意思,咱们回去吧。”八秀忍不住又嘀咕,她真怕小姐再撞见舞阳县主,又要被欺负。
“你不想听戏了?”华灼笑问道,空气中隐约有唱声传来,卢国公府里养的这些小戏倌们嗓子确实好,清越嘹亮,隔得这么远,也能听得到。
“不稀罕。”八秀一甩头,她讨厌这个地方,就是在这里,自家小姐受了一辈子都没受过的大委屈。
“好,就听你的,跟程夫人说一声,咱们就回去,以后再也不来这个破地方,好不好?”华灼宠溺着道。
“啊……就这样撇下程夫人,好像不大好……”八秀也反应过来,她们是托了程夫人的面子才来的,半途回去,程夫人心里恐怕要不高兴的。
“那怎么办?”华灼打着趣儿问她,这丫头虽然憨了点,但是并不是真的不分轻重。
八秀低着头,手指在裙带上绞过来绞过去,绞了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道:“那就……陪程夫人听戏呗……程夫人对小姐,还是极好的……”
“还是你通情达理,那我就听你的,走,咱们找程夫人去。”华灼眼中含笑,逗逗八秀,她心里的郁闷就消散了大半。一记耳光而已,还不值得她时刻记在心上,有程夫人、陈夫人对她这么的人,有八秀这样可人的丫环,她应该为了这些对她好的人而开心,而不是为了一记耳光而让这些对她好的人不开心。
至于这一记耳光,暂且忘记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讨回来就是。
“呃……小姐,你戏弄我……”
八秀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了,感情自己纠结了半天,其实小姐早就拿定主意了,不过是逗她玩儿呢,顿就气哼哼地鼓圆了面颊。
华灼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这丫头,是开心果啊。
八秀气鼓鼓了一阵,但看到华灼这样高兴的模样,那气没鼓多大一会儿,就全泄了,也跟着傻呵呵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