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华灼正刚从顾二小姐手里接过一对耳坠,是卢国公夫人赏的,顾二小姐亲手递给她,绿松石的坠子,远不如华烟得到的那块玉佩贵重,但相对于那些只能得到一只红封做见面礼的小姐们,却又显得特别重视。
“祖母说,你今日受委屈了,这对耳坠稍作补偿,改日,由我亲自登门致歉,还请妹妹不要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顾二小姐低声说道。
动手的是舞阳县主,其实不关卢国公府的事,但没有办法,谁让事情发生在卢国公府,只能尽力抹平这件事,不但要替舞阳县主遮掩,还要给华灼一个交代。卢国公夫人大致也知道庄大夫人的心思,本来是不想华灼这个面子的,可是谁让自家理屈,没办法,面子一定要给,但也顾及和庄大夫人之间的交情,所在以礼物的档次上,就比华烟得到的玉佩低了好几等,至于顾二小姐登门致歉,那是小辈儿之间的来往,就不关卢国公夫人的事了。
华灼恭敬地接过耳坠,眼角的余光一扫,正对上舞阳县主厌恶的目光,于是灿然而笑,故意抬高声音,叩谢卢国公夫人,刚要下拜,程夫人等人便进了花棚,十几位大大小小的夫人们及跟在她们身后的小姐们齐齐拜见卢国公夫人,一下子就把她的声音冲没了。
顾二小姐抿唇而笑,直接拉起华灼,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趁着没人注意,附在华灼耳边低声道:“如此处置,你可满意?”
华灼也低声道:“多谢姐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确实是意外之喜,她本来就知道卢国公府必有表示,但以为是在今日之后,想来也是顾二小姐一力坚持,卢国公夫人才给了她这个面子。
“说来还是委屈你了,但我也是尽了力,只能做到如此,其实你还是要谢谢林妹妹才是。”
顾二小姐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对她怒目而视的舞阳县主,并不怎么在意,旁人怕舞阳县主,她却是不大怕的,真要比起来,卢国公府也未必比公主府差了。不过是卢国公夫人不肯为了区区一个华灼,而跟公主府闹得不愉快,华灼今天能得到这个脸面,还是卢国公夫人看在她是林凤的表妹的份上,否则顶多就是派个管事妈妈送上两匹布就能打发了。
她这么一说,华灼还真想起了林凤,四下一张望,却并不看舞阳县主,又问道:“怎么不见凤表姐?”
舞阳县主先是不满顾二小姐对华灼亲切,怒目而视却被顾二小姐有意忽略,此时又见华灼四下张望,就是故意不看她,心中怒火腾腾燃烧,恨得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华灼的脸上,却不见指印,仔细看去,是胭脂打得厚,盖住了,偏用色极近肤色,手段高妙之极,竟半点也显不出来,不用想她也知道这必定是顾二小姐出手帮的忙,整个卢国公府,除了顾二小姐,谁也没有这等本事。
今日不让华灼丢个大丑,她怎么能甘心。
这样想着,舞阳县主眼中的怒火更加旺盛,转念之间,便有个主意涌上心头,趁着花棚里人多,她蓦然起身,悄悄地出了花棚。
顾二小姐其实私下里也注意着舞阳县主,并不想让这位宗室贵女再闹出什么让卢国公府下不来台的事情来,见舞阳县主突然离开,当下就对着立在身后的墨言一使眼色,贴身丫环会意地尾随着舞阳县主出了花棚,然后方才向华灼笑道:“她怕被人缠,还在我屋里躲清静。”
华灼点点头,倒也不意外,林凤的前途贵不可言,眼下她还未入宫,自然有人可着劲儿的巴结,等她入了宫后,平步青云,有些人就是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了。
“华八小姐,我家夫人要见你。”
旁边突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华灼转头一看,认得竟是庄大夫人身边的丫环,不由得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向顾二小姐告了一声罪,就随那丫环向庄大夫人坐着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忽地看到程夫人和陈夫人并肩而坐,正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华灼忙向她们报以泰然自若的微笑,表示无妨,两位夫人于是也是一笑,没有过来。
“庄夫人。”
向着庄大夫人一礼,华灼垂目敛眉,双手交叉摆在身侧,一副端庄贤淑的表情,尽管知道自己做什么也无用,但她还是努力想给庄大夫人留下一个好些的印象。
庄大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也没有说话,忽地起身出了花棚。华灼犹豫了一下,就跟了过去。花棚里人多吵囔,此时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出了花棚,也没有走远,庄大夫人就在戏台子后面的一处小茶房前停了下来,见茶房里无人,便走了进去。
“你会泡茶吗?”坐下后,庄大夫人神色冷淡地问道。
“略会一点。”
华灼应了一声,立刻就很有眼色地开始泡茶。茶房里别的没有,烧开的热水和几罐子茶叶还是有的,茶具亦是齐全,她把茶叶罐打开,一一看过后,道:“有观音茶,碧痕香,猴儿茶和毛尖茶,不知夫人爱喝哪样?”
“就观音茶吧。”庄大夫人连声音都是冷淡的。
“观音茶味醇性温,正适合夫人。”
华灼微微笑起来,然后净手洗杯,温壶后放入茶叶,倒去洗茶水,又重新泡了一遍,最后双手扶杯,轻旋一圈,放在了庄大夫人的面前。
“请夫人品茶。”
但凡大家闺秀,便没有不懂泡茶的,不过泡好泡坏,便各凭本事了。华灼泡茶的手艺当然不算出色,火候把握得并不准确,但好歹步骤没错,姿势也还算端正优雅,谈不上赏心,勉强凑个悦目的边缘,总之一句话,只要不碰上太过苛刻的,她这也算过关了。
庄大夫人显然不是来考校她的泡茶手艺的,只略略沾了唇就放下了。
“我瞧得出来,你是个好女孩儿……从你泡茶的方式便可看出,耐心,细心,还有信心,一样不缺,只凭这三点就足够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华灼屏息凝神,静听下文,庄大夫人把她叫出来,绝对不是专门来夸奖她的。
“但这并不是我可以接受你做我的儿媳妇的理由,你可明白?”
“是,我明白。”华灼平静地回答。
“既然明白,我希望你知趣一些,不要再缠着铮儿,先前给你难堪,原是希望你知难而退,不过看你的样子,倒是我小瞧你了。这话我只跟你说一次,眼下离开,你还可全身而退,再纠缠不休,将来如何,可就难说了。”庄大夫人面无表情地发出警告。
华灼的神色也严肃起来,今天已经是她第二次被人警告不要缠着某个男子。
“庄夫人,华灼并非不知廉耻之人,断无任何纠缠庄世兄的念头。原本两家联姻之事,并非我荣安堂一厢情愿,也非我荣安堂主动提出,事情弄到如今这个地步,华灼已无路可退,也请夫人扪心自问,庄家可有责任?”
如果不是庄大老爷的暧昧态度,她和庄铮之间,怎么也发展不到现在这个地步,此时再指责她纠缠不休,岂非可笑。现在庄家想要抽身了,有那么便宜的事吗?还说什么她可以全身而退,往哪里退?如今这京中还有多少人不知道两家要联姻的事。
她不想顶撞庄大夫人,但有些事是寸步不能让的,一让就万劫不复。
“此事本无定论,若不是你太心急,巴着我那弟妹不放,跟着她胡闹,又岂能弄成这个地步,我庄家或有责任,但也是你行事不慎,自然须苦果自咽。铮儿自有大好前程,如花美眷,我现在劝你,也是为你以后着想,莫要到了错恨难返之时,才后悔今日不听老人言。”庄大夫人面色更沉似水。
“姻缘本是天注定,夫人此言,太过武断了吧。”华灼深吸一口气,蓦然抬头,神色坚定,“缘份之事,神秘莫测,夫人此时这样待我,可想过他日如何相处?”
庄大夫人冷笑一声,道:“婚姻之事,父母之言,所谓缘分,也只在我一言之间,你我之间,注定无婆媳之缘,今日一别,未必还有再见之期,又何需考虑他日。”
这话真是说到了绝处,华灼心中愤懑难言,但神色仍是恭敬着,只是道:“夫人的话,我记下了,他日如何,他日再论,今日,请夫人受我一拜,无论如何,在我心中,始终尊敬夫人,任花开花谢,潮涨潮退,绝不改变。”
语毕,她双手高举,对着庄大夫人深深一拜,以表明心迹。哪怕庄大夫人今日对她态度恶劣,但她并不计较,将来做了庄家的儿媳妇,也不会跟庄大夫人翻旧帐,绝不为今日之事而不敬公婆。
“不必了,你的拜礼,我今日不受,他日亦不受,除非花开不谢,潮涨不退,否则此生皆不受。”
庄大夫人拂袖而起,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