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了这凤佩后,小心行事也是对的,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吃到旁人腹中的东西,再想让他吐出来,难如登天,一不小心,还要遭他反咬一口。”方氏终于赞了华灼一声,却没把凤佩交给她,“这东西我先收着,等以后见着你爹爹再说,金石堂那里,你不可再去。”
“娘,金石堂已经有了回应,咱们真的一点也不理会?”
凤佩让方氏收着,华灼没什么不愿意的,但是一点也不理会金石堂,却让她觉得有些不妥,她原还打算等过了年,抽个空儿去探探底,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谨慎了,没想到母亲比她还小心。
方氏瞪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让宜人侄女去淮南府把这事情告诉你爹爹了吗?想来再过几日也该到了,等你爹爹拿了主意再说。我晓得你心里是有主意的,但咱们家有男人,还轮不到你抛头露面管事儿”
关系到整个荣安堂的大事,方氏不能拿主意,华灼更不能,只有华顼才能,所以方氏才不肯让华灼再管金石堂的事。
“是。”
华灼只能低头受教,再一想,母亲说得也对,华宜人走了也快半个多月了,如果路上一点不耽搁,顶多再有七、八天应该就能到淮南府,到时候父亲就能知道情况,必然有主意,她只需多等些时候便成。
方氏这些天赶路也确实累了,了解了女儿在京中的生活之后,便再也撑不住,打发了华灼回秀阁,自己便洗洗睡了。
刘嬷嬷一直在屋外候着,见华灼出来,忙迎了上来,道:“夫人歇息了?”
华灼点点头,道:“有什么事,明日嬷嬷再来禀告吧,晚些来,让娘多睡会儿。”
刘嬷嬷笑道:“夫人来了便好,以后就有人能为小姐做主了。”说着,语气一顿,又道,“小姐,舅老爷一家的事情有,方大掌柜已经打听清楚了。”
华灼脸色一变,加快脚步,道:“嬷嬷,到我那里再说,这事儿就不必向母亲禀告了。”
方氏对娘家有多失望,她是知道的,更何况,还因为方家人而流产,若让母亲知道方家人也在京中,还隔三岔五的到京中酒楼白吃白喝,还不得又气着了。
回到秀阁,七巧已经欢欢喜喜地点上宁神香,铺好被褥,但见刘嬷嬷也过来了,而且小姐并没有直接进内室,顿时就知道还有话要说,转身就拉了白雪儿去了茶房。
“嬷嬷,你说吧,他们为什么要迁入京中?”
“是这样的,这两年舅老爷一家,与人合伙作买卖,赚了不少钱,只是在青州府,有些不好听,所以他们便迁入了京里……”
刘嬷嬷的表情有些怪异,细细把方大掌柜打听来的情况说了。事实上,方家人这次可谓是自甘下流了,本是清贵之家,虽说家道中落,但夫人把嫁妆田都还了回去,又另添了一千两银子,只要不奢侈度日,基本上保方家富足生活,绝对是够了。
可是方老爷是个识短无谋的,方夫人是贪婪护财的,三个儿子,更不用说,老大方煦,贪婪无度,老二方烈,守财如命,老三方焘,更是好财又好色,这一家子突然得了大笔的田产和银子,不思着好好过日子,反而却是得陇望蜀,想着钱能生钱,就拿那一千两银子与人合伙做买卖,偏他运道竟还不错,寻他合伙的那个商人还真是极会做买卖的,两年里果真是钱生钱,一千两银子变成了五千两。
方家尝到了甜头,哪里还肯放手,竟把方氏的嫁妆田还有自家最后剩下的一点祖田全都卖了,换成银子,全部交到了合伙人的手上。
这一下子可是招了众怒了,方家在青州,也是数得着的名门望族,哪怕家道中落,但身份摆在那里,若只是拿闲钱与人做些买卖倒也罢了,可是连祖田都卖了,立刻落了两大罪名,一是数典忘祖,二是自甘下贱。
卖祖田,就等于是卖祖宗,从来只有那些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卖掉祖田,稍有些体面的人家,哪个敢无故卖出祖田,死后都无脸见祖宗的。
后一条罪名就更重了,好好的望族不做,难道要改行入商籍不成,几乎所有青州的名门望族都被方家的行为激怒了,方家这不是丢自己的脸,而在丢整个青州府的脸,一旦被人检举揭发,连青州府尹都要受到牵连,即使不丢官,升迁之路也会大受影响。
为此,府衙里连同青州府所有的望族一起向方家下了通牒,要么赶紧收手,要么大家走着瞧。方家这一家子,刚尝到了甜头,手里的银子还没捂热呢,哪里舍得就这样收手不干,别看五千两银子不少,挥霍起来,也不过刚够他们三五年的用度,这样一来,方家在青州就待不下去了。
青州待不下去,自然只有离开,往哪里去呢?
要说方家还真够不要脸的,就打算往淮南府去呢,这时与他们合伙做买卖的人却道:“你们这是发达了,又不是破家了,哪有怀里揣着钱去投奔亲戚的。”
这话在理,方孝和和姚氏也是知道自己走时,跟荣安堂是闹了不愉快的,此时再去投奔,不是生生打自己的脸么。
“要论繁华,莫过于京中,我们家在京里也置了些宅子与田地,你们若是愿意,不如就搬到京中,一来谁也管不着你们了,二来京里本是天下豪商云集之地,谁还管你们做什么买卖,手里有得银子,自然就有人捧着敬着巴结着。更何况方老爷本就是尊贵之人,也只得天子脚下,才配得方家的清贵……”
这话大投方孝和的胃口,方家本就清贵,窝在青州这地方是可惜了,京中繁华,他这辈子只有当年给亲妹子送嫁时他曾经有幸见识过一回,后来便再也没有去过,偶尔梦起,还不由得咂舌羡慕呢,如今手头上有几个钱了,有机会搬到天子脚下,那自然再好不过。
可是京里繁华归繁华,那物价也是一样的居高不下,五千两银子在青州够他挥霍三、五年,在京里,也许一、二年就没了,更不要说京中的地价,买宅置地,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银子再赚就有了,只要咱们两家一直合伙下去,方老爷你还怕没有银子使吗?”合伙人笑呵呵的,“我有个提议,若是方老爷能首肯,京里的宅子也不用担心,两进的,院子大,出行也方便,搬过去直接便可入住,最重要的是,合作便也有保障了。”
“什么提议?”方孝和果然心动。
“我有个大侄子,至今还未婚配,虽说咱们是商籍,但已过了三代,我那兄弟又是个只爱读书不爱经商的,前两年蒙祖上保佑,榜上题名,如今正候着缺儿,算来我那大侄子也就不是商籍了,听说方老爷膝下有四女,最小的那位,还未婚配,却不知咱们两家是否有幸能做个亲家,这样一来,合作的事,便再无反复,我不用担心方老爷赚了钱就甩人,方老爷也不用担心我吞了你的钱……”
方孝和勃然大怒,一个“滚”字把合伙人赶出了方家,但是不到半天就又把人请了回来。
“怀柔是嫡女,而且年纪也小,我还有个庶女,名唤可柔,已经满十五岁,性情贤淑,堪为良配。”
其实方孝和大怒之后,很快就想通了,嫁个女儿过去,就能把两家紧紧绑在一起,还能白得京里一处宅产,再划算不过,但是姚氏却死活不同意,道:“怀柔是嫡出,岂能嫁入商户,要嫁,就把可柔嫁过去。”
方孝和闹不过自己的妻子,反正都是嫁女儿,嫁谁不是嫁。
合伙人却冷笑一声,道:“我那大侄子也是正经的长房嫡出,而且还是长子,将来整个族业都是他的,再者,等到成婚后,我那大侄子定下心来,搏个功名也不是难事,十年八年后指不定就是官身,岂能随便娶亲,方老爷既然不愿嫁女,我也不强求,此事就作罢,只是眼下是搬还是散伙,方老爷还请拿个主意,不要平白误了我赚钱的时机。”
方孝和一听散伙两个字,简直跟心头剜肉一般,心一横,不就是嫁女儿嘛,嫁谁不是不嫁,能帮他挣来的银子的才是他的亲亲好女儿。
“京里一栋两进宅子,再加三百亩田产,还要彩礼八千两。”
恶狠狠地狮子大开口,本来他也没想要这么多,但是卖嫡女和卖庶女的价钱,自然是不一样的。
“成交。”
商人就是商人,就连婚事,在他口中,也仿佛一桩生意一般。
三天下聘,半月就迎亲,新婚三天后,方家便离开了青州,带着儿子、女儿连同新姑爷一起入了京。姚氏先还闹了一场,待看到合伙人送来的聘礼,白花花的银子晃得她眼花,就再也不闹了,连仓促之间行的婚礼,她也不觉得受辱。
方孝和入京以后,见了京中繁华,喜不自甚,很快就结识了一帮酒肉朋友,多的是京里一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又或是专靠带人吃喝玩乐的帮闲,三不五时就到京中酒楼吃白食,不以为耻,反而以为是涨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