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主仆几个说着及笄礼时,方氏与刘嬷嬷也正在商量这事儿,除了处置那些收回来的产业之外,华灼的及笄礼,就是荣安堂最重要的事儿了。
“夫人,若在老宅时,把乡里那些的夫人、小姐们都请来捧个场,这及笄礼办得风风光光倒是不难,只是如今在京中,咱们荣安堂属初来乍到,相熟的人都没有几个,荣昌堂又是面和心不和的,老祖宗性子难揣,六小姐的及笄礼她都硬拖着没办,只怕也是不肯让惠夫人、惠少奶奶过来的,连个体面的客人都没有,这及笄礼可就难办了。”
女儿家的及笄礼,是一生中除了出嫁之外最重要的大事,代表着她已经成年,一般的寒门女儿,办及笄礼尚且要郑重其事,遍请乡邻,何况是荣安堂这样的豪族女儿,及笄礼上请不到几位够分量的夫人、小姐,宴席不摆个百八十桌,都不好意思见人。这还只是场面而已,其实及笄礼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相看,女儿家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与不好,旁人怎知,旁人不知自家女儿的好,又怎么能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当然,华灼已经订下亲事,所以有没有人来相看她,倒也不重要,可是方氏不这么想呀,庄家那位大夫人实在可气,不让她知道自家女儿的好,不让她知道自家女儿不是除了庄家就没人要,方氏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所以女儿的及笄礼,她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安堂有个极好的女儿。最好有几家不知情的人家上门来提亲才合她的心意。
“即使难办,那要想法子办,客人的事,我来想办法,刘嬷嬷,你只管把那一日的大小事宜都安排好,别出了差错,教来观礼的客人们看了笑话。人手不够,就去伢行采买几个,尚有两月余的时间,也来得及调教。”
方氏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寻思,老爷在京中也有段时间了,怎么着也该有几个相好的同僚,等晚上自己细细问了详情,便去那几家拜访,有了交情,请他们的夫人、小姐过来参加女儿的及笄礼,应是可行的。
然后又想,女儿在京中时,也与几家官宦门第的小姐相好,虽说离京一年,也不知交情还余下几分,但也可试着请请,但有一、二家的夫人小姐肯过来,便也能添些体面。
最后又想,荣昌堂的人怕是请不来,但华焕的媳妇儿也应有一二知交好友,可惜梁氏家世低了些,不过是个皇商的出身,与她相好的人,多半也是商户出身,只能算是凑个数热闹热闹了。
“这些琐事儿夫人只管放心,我虽年纪大了,腿脚慢了,但眼睛还亮着,心里也明白着,再说还有七巧那丫头帮衬呢,必定能办得妥妥贴贴。”刘嬷嬷拍着胸脯应承着。
方氏听她提到七巧,不由得笑了,道:“七巧还没嫁呢,你倒先抬举着她了。”说着,又沉吟片刻,“眼下入了京也算安定了,阿福大了,七巧的岁数也到了,等灼儿的及笄礼过后,挑个好日子,就把这两个孩子的事儿给办了,嬷嬷你也早就盼着抱孙儿了吧。”
刘嬷嬷顿时喜笑颜开,道:“都是夫人恩典。”
“刘嬷嬷……灼儿的及笄礼,我兄嫂那边你看……”笑过之后,方氏忽地思及一事,再开口便有些为难。
刘嬷嬷怔了一下,半晌才犹豫着道:“若是不请,确实有些失礼,只是……我怕夫人见了舅老爷、舅夫人,又要犯心疼病了。”
方孝和和姚氏夫妻俩个,也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方氏干笑道:“自得枯月大师点化,我这病根儿已是去了,这一年里,再没犯过病。”
刘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夫人心里还是偏着兄嫂,是要请的了,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再多话,便道:“夫人拿主意便是。”
方氏自然知道刘嬷嬷心中不大愿意,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到底是灼儿的舅父,若还在青州便也罢了,偏如今都在京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传出去不大好听。”
这话也在理儿,荣安堂入了京,这事早晚方家会知道,若到那时让方家俩口子寻上门来闹腾,还不如自己先把礼数做足,外甥女的及笄礼,不请舅家的人来,确实也说不过去。
等到晚上华顼回来后,用过晚膳,方氏才把他请入屋里,把自己决定的事情说了,华顼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女儿已是将要长大成人了,一时间竟中唏吁感叹起来:“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方氏难得见到一向古板严肃的丈夫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偷偷一乐。没察觉妻子的异态,华顼已经在琢磨着,京中有哪些同僚与他交好,哪些同僚又是与他同年,哪些可以论得上乡土之谊,大有要发贴子把这些人的家眷都请过来观礼的意思。
女儿的及笄礼,一定要办得越热闹越好,这也是他身为人父的责任啊。
为了华灼的及笄礼,荣安堂上下可以说是都积极地准备起来,却只有华灼自己安若无事,倒也不是她不在乎自己的及笄礼,而是她上一世已经有过一次及笄礼,虽然当时身在舅家,落魄无助,那个及笄礼办得简陋之极,连一个观礼的人也没有,可到底还是经历过了,所以早就没了那种兴奋期待的心情,如果不是母亲坚持要大办,其实她觉得只请一、二知交好友过来观礼就足矣。
不过既然母亲这么重视,华灼也不好真的当没事人一样,所以她还是往过去几个京中好友的府上走了一趟,请自去邀请她们观礼。
头一个去的自然就是程府。程夫人依旧是和蔼慈详的模样儿,对华灼很热情,一口答应了邀请,倒是程宁有些变化,个头儿长高了一些不说,下巴也尖了,整张面孔不再是圆圆的,可爱稍减,却越发显得清秀了,只有那性子一点儿没变,看到华灼来,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
“前日收到你的信,我还盘算着挑个日子来看你,不想你竟先来了。”程宁一边说着,一边歪着头打量她,“一年不见,姐姐越见得端庄秀美了,让人看了就打心眼儿尊敬喜爱,真不知你这身气派跟谁学的,我总想像你一样,却怎么都不成。”
华灼被她说得乐了,道:“你呀,只肖得坐着不动,把脸儿崩住了,自然便让人敬而远之,又何须去学。”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方才吃糖了吧,看这嘴巴甜的。”
程宁被取笑得满脸通红,跺脚不依,正好李玉容进来,笑道:“谁欺负宁儿了?”
华灼忙与她行礼,注意她已经换了妇人的发式和打扮,便知道她已经与程家大少爷成了亲,于是开口唤了一声:“大少奶奶……”
李玉容面色一羞,她是新妇,在下人面前,听人唤一句少奶奶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华灼本与她相识的,这时听了这一声,顿时别扭,红着脸道:“咱们是旧识,你何必见外,仍唤我李姐姐便是了。”
华灼从善如流,马上就改口唤了一声李姐姐,李玉容这才露出笑容,道:“前日宁儿还与我说要去看你……这回入京,你该长住了吧?”
“只要姐妹们能常见面,我是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走的。”华灼一边笑着道。
“嫂子,华姐姐是来邀咱们参加她的及笄礼的。”程宁嘴快,没等华灼邀请李玉容,就先说了出来。
李玉容一怔,望了程夫人一眼,见自己的婆婆微微点头,这才道:“恭喜妹妹了,到时候我和宁儿定为妹妹准备一份厚礼。”
程宁笑弯了眉,道:“明年我也及笄,到时候华姐姐一定要来观礼啊。”
华灼失笑,道:“瞧瞧,她的礼我还没收到呢,她倒先从我这里预订了一份礼去。”
程夫人和李玉容顿时俱都哄笑起来,程宁更是闹了个大红脸,跺足道:“偏就你最爱取笑我。”
从程府出来,华灼便又去了白府一趟,她与白夫人不熟悉,因此直接把贴子交给白露,白露见了她,也很是欣喜,答应到时一定和母亲一起过来观礼。最后才去了陈府,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陈夫人待她虽好,但陈小姐却是个极清高的性子,虽说自己对她有开解之恩,可是去年离京时,陈小姐还是不大爱出来见人的,却也不知道一年过去,陈小姐有没有想得开。
到了陈府,却是扑了个空,原来陈夫人带了陈小姐往佛光寺烧香去了,没请到人,华灼反而松了一口气,留下了荣安堂名贴,自然便回转太液池旧宅,却在半路经过庄府时,她让车夫停下了车。
请不请庄大夫人呢?这是个令人无比纠结的问题。
请,庄大夫人恐怕压根儿就不会来,可是不请,她这张脸可就没地儿搁了。庄大夫人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她的及笄礼,庄大夫人不过来观礼,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她这个准儿媳妇人家当婆婆的不满意,外人不知情,只会当她德行上有什么缺失,又或是有什么隐疾,所以不讨准婆婆的喜欢。所以无论如何,庄大夫人是一定要请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请得动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