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这个新年过的格外抑郁,虽然主子们的份例没短没缺,可是下人们不高兴了,他们已经不奢望府上发新棉衣,不过年年都有的打赏钱总该有吧!好家伙,王夫人大笔一挥,轻轻巧巧的就将这项银子免去了。
连号称王氏最贴心的周瑞家的都在背后狠狠的咒骂主子小气。
想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足够的草料,这就是王夫人的治家之法,可惜在她手底下当差的都不是善茬,一个个闹腾起来能将贾府的天捅出个大窟窿。不知是谁挑的这个头,开始在姑娘们的院子里夜夜会赌局,偌大的园子也没个巡夜的人,姑娘们的份例都进了婆子们自己家的后厨房,柳家的早上进货上菜,晚上就敢从后门往家搬东西,也不单只她一个人这样做,余下凡是管点事儿的婆子妈妈们都会借着职务之便蹭点油水。
探春是最先发现这个事儿的,她的秋爽斋管的很严,等闲人都知道贾家三姑娘发起火来不吝于先琏二奶奶,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叫探春逮住个盗碟子的丫鬟。
要是别个,探春未必会发现,那小丫头偷得偏偏是前些时候贾宝玉送荔枝装着的缠丝白玛瑙碟子。海外的洋玩意儿,荣宁二府翻腾个遍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件。
探春气的要卖了那个盗碟子的,小丫头哭哭啼啼,萝卜拔坑似的带出了一连串儿贼偷。
头一个就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周瑞家的也忒张狂,喝多了酒就开始胡说八道,她连王夫人箱子里的首饰都敢顺走,虽然醒酒之后极力否认,可众人都信了。
侍书赶紧拉住这个小姑奶奶,央求道:“姑娘犯不着管这种闲事儿,二太太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只能听好的,听不得别人说一个不字,姑娘贸贸然的去,无凭无据,怎么就能断定是周大娘偷的?万一在周家寻不着首饰,被倒打一耙,咱们可冤不冤!况且,二太太就算猜到是周大娘不老实,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儿去搜检周家。这就是咱们太太,难道你还不了解她?”
侍书是好心,二太太本就看赵姨娘不顺眼,连带着对三姑娘也常横眉竖眼的,要不是三姑娘聪慧过人,深得老太太喜欢,二太太才不会将姑娘养在她名下。
侍书见探春怒气渐消,知道她这是将自己的劝言听了进去,便再接再厉的说道:“姑娘想想前两日二姑娘和你说的话,她是姑娘的亲姐妹,姑娘该是最了解二姑娘的。原先她在家的时候什么样子?不是奴婢失礼数,说不该说的话,就是十个二姑娘也比不上姑娘你精明。现在呢,人家是正经的当家奶奶,新姑爷陪在身边多和善,谁能想到二姑娘嫁的那么好!”
探春承认这是实话,当初她和惜春都不大看好这桩婚事,觉得新姑爷底子薄,二姐姐嫁过去,婆婆不疼,公公不爱,迎春性子又面团似的,怎么能打理好这个家!
谁承想,二姐姐嫁过去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散了自己的奶妈一家卖身契。
奶妈的儿媳妇还不依不饶的想回贾府闹事儿,二姑爷皮鞭子一甩,登时就叫他们没了脾气儿,乖乖的收拾包袱走人。
探春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二姐姐笑得很真诚,叫她也开始憧憬新的生活。
想到这些,探春长叹一声:“算了,如你所说,二太太未必会领这个情,说不定还就此厌烦了我。”
侍书笑道:“是啦是啦,姑娘看宝二爷的院子里,闹腾的多欢实,连二爷都没说什么,咱们就越发该谨慎小心才是。对了,姑娘,你说......二姑爷真的打算去幽州?该不是二姑娘随意说的吧!”
“二姐姐说的明白,他们已经和林表哥打好招呼了,一同上路,前后有个照应。”探春无奈的摇摇头,“好好的京城不呆,偏要去那大老远的地方,林表哥是为了前程,可二姐夫和二姐姐为什么?”
侍书不在意的笑笑,又去动手收拾刚刚探春因生气而摔在地上的笔架,好好一个花梨瘿的笔架上面满是裂痕。探春伸手接过,叹道:“可气的贼儿,这笔架还是我从二哥哥那里强要来的,如今摔碎成这个样子,也难再用了!”
“去外面找个能工巧匠修补修补,或许还能再摆?”
探春厌弃的说道:“满是伤痕,怎么摆?叫姐妹们见了笑话,我这屋子人来人往的,不说别人,就说湘云,叫她看见了,又是好一番取笑。”探春将笔架递给侍书,“罢了罢了,扔了出去吧!”
侍书将笔架放在怀里摩挲,“姑娘,这个笔架能送我吗?”
探春颇为意外的打量着探春,笑道:“怎么,我们侍书也要做个才女了?”
“姑娘还记得我有个弟弟?”
“自然记得,你常说要攒下银子给你兄弟读书去,可是那一个?”
侍书一想到自己的亲弟弟,心里就想喝了****似的,“多谢姑娘惦记,我那兄弟争气,考上了林大爷家办的桐花书院。”
桐花书院的大名,连久居深闺中的探春都有所耳闻,探春提高了声音问道:“可是现在众人津津乐道的那家童学?”
“就是那个!姑娘不知道,我兄弟考上书院之后,不但不收取束修的费用,书院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吃穿都是统一的,今年冬季光新袍子就发了两身,一天两餐有米有肉,比在家吃的好!我爹逢人就夸,说是读书就是好,二两银子,我们家一个月也花销不了。”
别看侍书的名字起得好,文文雅雅的,但是认识的字不多,这还是跟着探春许多年潜移默化学来的。侍书不是家生子,是她亲姑姑嫁到了贾府做奴才,求了关系才将七岁的小丫头带进府做了下人,侍书从小伺候探春,探春有一些用旧了的描红本子,或是残破的纸张书本,统统都赏给了侍书,侍书的弟弟最开始就是依仗着这些学习的。
侍书的娘反复叮嘱,叫侍书再耐烦几年,等她兄弟从童学里学有所成,送到江南大书院读书的时候就将她赎出来。
侍书奔着这个目标,是能省则省,等闲不花一个大子儿,连块热糕也舍不得买。
探春听了侍书的话,想到什么似的,从多宝阁上找出一个不起眼的黄杨木匣子,“这里面都是我以前练字时用过的笔,也没怎么使,留着一起给你家兄弟吧,省的再出钱去买。将来要是有多余的宣纸,也给你。”
侍书感激不尽的接过东西:“这就已经很好了,我兄弟要是知道不定有多高兴呢!姑娘......”
“可别又是那些歌功颂德的话,我最不爱听,你要是心里感谢我,就给我好好的做一个荷包,我留着送人!”
探春又向侍书打听桐花书院在外面的名声,有心叫赵姨娘将贾环送去读几年长长学问,可听侍书的意思,那书院只收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念头便打消了几分。
院子里,翠墨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嚷到了晓翠堂:“姑娘,可了不得了!”
“慌什么,难道后面还有狼咬你不成?”
翠墨大喘气的道:“不是,是宝二爷......宝二爷出事儿了!”
探春一惊,这大过年,说这样的话可不吉利,探春忙道:“翠墨,你别慌,慢慢说,二哥哥那里怎么了?可是老爷又责罚他?”
“不是,是宝二爷踹了袭人姐姐一脚,袭人姐姐流了一地的血,怡红院里的人都慌了。宝二爷要去叫太医,可是宝姑娘说这事儿不能声张,叫姑娘你过去看看!”
探春听完,心都凉了半截,一地的血......不是小产能是什么。
薛宝钗也在?还不叫大夫,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走,跟我瞧瞧去!”
探春刚要迈步子,侍书一把拉住她,劝道:“姑娘,这种事儿,咱们少沾惹,宝姑娘......比你会拿主意,她都应承不了的事儿,姑娘你去能有什么办法?不如先去二太太那儿,看二太太知道不知道。”
侍书全是为探春着想,连她都猜到薛宝钗在这里面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何况探春?
探春立刻嘱咐道:“翠墨,你跟着我去见二太太,侍书,你就留下看屋子,我们走后就关上大门,谁叫也不开!”
王夫人这边还没得到消息,她正和薛姨妈商量给薛蟠再请个名医好好的诊治诊治。
一见探春进来,笑道:“这个时候不在院子里,冒着大风出来干什么?才下了雪,小心地上滑。”
探春看见薛姨妈,心中打了个寒颤,便故作毫不知情的笑道:“刚写了一篇大字,就过来瞧瞧太太。昨日小厨房做的糟鹅掌鸭信极好,我叫柳妈特地多做了一份给太太送来,太太可尝了?”
王夫人脸上始带笑意:“吃过了,刚巧你姨妈也在,她还说,这个比她们府上做的还好吃呢!”
薛姨妈拉过探春当着王夫人的面赞道:“姐姐好福气,三丫头极孝顺,连吃到一口好的都先想着你!”
王夫人嗔道:“说的好像我们宝丫头不好似的,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儿夸赞,我们府上的姑娘加起来也不及宝丫头一个,对了,宝丫头呢?”
“一大早就被宝琴拉去怡红院了,说是昨儿的雪下的大,要开什么诗社。”薛姨妈笑道,“三丫头也赶紧过去吧,这种风雅之事怎么能少了你!”
探春就挽着王夫人的胳膊直笑。王夫人满脸慈爱的摩挲着探春的黑发,直到宝玉院子里的秋纹颤颤巍巍的来回禀,袭人.....小产了,王夫人一把甩开探春的胳膊,手指头差点没点在秋纹的脸上。
探春被甩了个趔趄,脸上还被王夫人的指甲划出一道血丝,下意识的去看薛姨妈。
她瞧得分分明明,薛姨妈嘴角正诡异的往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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