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没料到,一向乖巧的外孙女敢这样和自己顶撞,老太太眼睛干涩的眨了眨,强迫自己别露出异样,可心底却堵得厉害。
“玉儿,我的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二舅母带你有失厚道,可她毕竟是你的长辈,难道她现在晕过去,家里上上下下的忙活,你们一走,外面会怎么看我们荣国府?”
林致远冷笑道:“老太太,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你的担心早就应验了,据在下所知,那位江院使可不是什么藏得住话的人,这会儿工夫外面有没有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老太太还是多掂量掂量。不过,以晚辈浅见,就算是有流言蜚语传出,多半也是围绕着二太太为何要服用寒食散,老太君,你难道不好奇二太太为什么要使用这种禁药吗?”
几句话算是彻底敲打到了贾母的软肋。宝玉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寒食散是什么玩意儿,但贾母这样的老人精怎能不知。
寒食散,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更重要的是,服用了寒食散之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压抑情欲。二太太是世家小姐,应该会有老嬷嬷教导她这种药的弊端,怎么还会随便服用。
林致远的话真的就说到了贾母最怕的地方,要是外面那些夫人、太太们知道元妃的生母为何要吃寒食散,娘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贾母忙道:“林哥儿可有高见?”
林致远笑着低头不语,贾母忙给大儿子使眼色,贾赦不情不愿的一拱手:“林大人,刚才是我说话糊涂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才是。”
“瞧大舅说的,我们都是亲戚,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林致远淡然道,“其实……老太太要想息事宁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叫江院使乖乖的闭嘴,这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贾母忙叫了鸳鸯:“去,叫***奶从公中的账目上走一千两银子,让琏儿亲自去江家走一趟,务必叫江院使心甘情愿的收下。”
贾赦一听走公中的帐,当即就好大的不高兴:“母亲,这银子很该叫二房出,二弟虽不在,可是弟妹的房里银子必定少不了,母亲叫上几个得力的妈妈,先找出万八千的用上岂不好!”
要不是隔着远,贾母一巴掌就能甩到大儿子的脸上。老太太气的几乎吐血:“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起二房的产业了?好啊,你叫上你家婆娘,去搜,去查,当着宝玉、三丫头的面,去查抄你弟弟的院子,我看你今后的老脸往哪儿搁!”
贾赦慌了神,知道贾母是发了大怨气,忙赔笑道:“看母亲说的,我也没怎么着啊,都是……”贾赦还想将一切往林致远身上推脱,却见林致远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话语一转:“都是儿子的错。”
门口的帘子哗啦啦一响,贾宝玉阴着脸走了进来。贾赦尴尬的笑笑:“宝玉怎么没在你母亲身边伺候着?我们这里的话也说完了,好孩子,你且放心,你母亲定能逢凶化吉。”
贾宝玉根本没理会大伯,径直就走到了贾母面前,噗通跪倒在地,将头靠在贾母的腿上。
贾母的心都快碎了,忙吆喝了鸳鸯、琥珀来扶宝玉:“好孩子,你这是怨祖母啊,快起来,天大的难事,咱们祖孙俩一起想办法。”
“老祖宗,”贾宝玉哽咽道:“宝玉知道母亲待林妹妹不好,也知道今日林家不给好脸色是情理当中,可太太毕竟是我的生母,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林致远忙给黛玉使了个颜色,黛玉心中一叹,上前拉起了贾宝玉:“宝哥哥,你先起来说话。”
贾宝玉好比捡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忙握住黛玉的手:“好妹妹,你肯原谅太太了!”
黛玉抿嘴不说话,可手上的气力不减,和鸳鸯三人愣是将贾宝玉搀扶到了床榻上,贾母一下一下的给贾宝玉捋着后背。
“老祖宗,就听大伯的意思,给太太治病的钱……我们自己出。”
贾宝玉闷声道,可将正揉背的贾母吓了一跳,“我的宝玉,你说什么呢!”
贾宝玉苦笑的看着贾母,又往往喜色攀上眉梢的贾赦,“给我们太太用最好的药,钱,我们自己出。老祖宗偏心宝玉十多年,我不敢再任性,母亲是我的母亲,有了什么事儿宝玉扛着。”
贾宝玉看向了贾赦:“大伯,父亲没回来之前,二房大小事宜,侄儿会一力承担。”
贾赦乍听宝玉愿意将二房的银子拿出来使,心中正窃喜,但此刻一听他说要管着二房的十五,贾赦便多有不喜:“宝玉,你还是个孩子,怎么承担,快别胡闹,我这就叫人去荣禧堂取银子,绝对会给弟妹请来最好的太医。”
一面是自己的大儿子,一面是自己头疼爱如眼珠子似的孙儿,贾母是两头为难,只是一看到宝玉梗着脖子,就心生愧疚:“就按宝玉说的去做。”
“母亲!”贾赦急急道,这种机会难得,若是等二弟回来,未必就再有光明正大的机会去荣禧堂搬银子。
贾母狠狠的瞪了眼贾赦,扶着宝玉的手要出暖阁。临了,一只脚尚在暖阁里,一只脚已经踏出,贾母又道:“林哥儿,宝玉是个好孩子,你有机会多多的提拔他,也算是你对我们贾家的回报吧!”
林致远心中冷笑:果真是贾家的老太君,心思够多了。她明明知道二太太这些年对林家做了什么,可为了名声,她还是愿意出面维护这个女人的丑陋,甚至在这种时候都不忘占便宜。
林致远往前走了两步,追到贾母的后方,低声附在贾母身边道:“林家从不欠你们什么,若真的有……那也是二太太亏欠我妹妹的。老祖宗不会忘记我二叔那个未降生的男婴吧!老祖宗不会忘记是谁干了这等恶事!二太太今日是罪有应得,我只恨她的报应不够,老祖宗等着……人在做,天在看,就算吃斋拜佛祖也抵不住她心头的恶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