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薰柳,杨花落落,正是南国暮春时节。
在祝国中部的黄石峡谷,长长的山路笔直的伸展出来,直通南方。黄石长峡贯通南北,烟尘漫漫,无数枯荣草木杂杂的栽长在花岗乱石中。碎石乱震,突然峡口马蹄声响,峡谷中一名头带范阳斗笠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身斜瞥一眼,望见那边烟尘滚滚,马鸣萧萧。沿着官道率先冲来了一匹棕色烈马,四蹄翻腾,直直冲向这斗笠少年而来,鞍上一虬髯大汉,手持长矛,腰悬朴刀,泼剌剌纵马疾驰,身后滚滚黄沙,又多了数十余匹骑者。骑者一色皮甲长刀,面露凶色,策马呼号而来。
那领头之人哈哈一笑,马鞭在空中啪的一响,虚击之下,胯下棕马长嘶,直直抬起前蹄,停在了斗笠少年前。大汉咧嘴大笑,不客气的朝路边吐了口痰,勒马扬鞭一指:“嘿,小子,有没有见一队车队从这峡谷走过?”
明晃晃的刀枪下,这位斗笠少年并没有慌张,抬手慢慢抬起斗笠,露出了精瘦的脸庞,瞥了瞥面前的一众马贼,沉声说道:“没见过。”
苍凉官道上,那大汉有些不悦,自己怎么也是这道上响当当的范大马贼,平日就算官兵遇上了也得乖乖低头夹着尾巴溜走,眼下这小子竟这么不给老子面子!汉子提矛便刺了下去,直直的落在那少年双脚三寸之处,力道之大,直把那土石插进了一尺有余。身后的马贼喽啰们哈哈大笑,用手指着那位斗笠少年,比了比抹脖子的架势,想要告诉他他要完蛋了。
少年并未在意,竟直接转身,望了望天空上太阳的位置,似乎是担心错过了时辰,不理他们,直接提步前行了。
范大马贼脸色一沉,很是愤怒,鼻子哼哼了几声,抽出了腰间的朴刀,甩着右手策马冲向了少年。身后喽啰们呼呼作势,想必这无知小子就要人头落地了。
少年听见身后马蹄渐渐,手中长剑嗡鸣,青光一闪,那朴刀就被砍成了两截,刀尖在空中划了几圈,插在了喽啰们的面前官道上。随机长剑入鞘,喽啰们只看见了一道青光闪过,却还没来得及望见那长剑的模样。太快了!,拔剑、相击、收剑,如同瀑布挂川一样顺其自然,范大马贼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朴刀就没了踪影。
马贼门惊出一身冷汗,明白自己碰上了硬茬子,陆续拔出了长刀,小心地迎了过来。
“是碴子,悠点心!”范大马贼提醒道。江湖三道九流,混的就是个活法,他马贼自有马贼的活法。仗着四条腿的畜生,打,未必就打得过;可,跑,谁也甭想追上的咱!
喽啰们骑着马慢慢围上了少年,收起了刚才的轻视之心,持着朴刀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个拿剑的男子。范大马贼失笑讥讽道:“小子,是大爷我看走眼了,想不到还是个练家子,报个名号吧!”
范大马贼朗声道着,实在试探着这少年的底细。他们这群马贼凶残而又狡炸,在这黄石峡谷方圆数百里又纵横多年,自然底气十足。他们若是碰上了硬茬子,总是想着法用阴招来对付。对于这附近的豪强大户,听到他们这群马贼的名号,都是颇为头疼。
少年长衫褴褛,墨色晕染的道袍沾尽灰尘,破旧不堪,斗笠之下,面色风尘仆仆,似乎有些倦容。
路边荒草枯木遗骨,少年望着挡路的马贼,不悦的说道:“你们挡我路了,让开!”
“哈哈,小子你是在讲什么,叫大爷们让开,大爷还就非得给你让开道吗?大爷们要是偏偏不让呢?”
面对嘲讽,少年真的有些受不了,虽萧纲嘱托过不要参与俗世之事,但他毕竟少年心性,面对这么无理的混蛋,他想动手了。
马贼们提刀而来,却只看见那斗笠少年长剑拔起,森然剑意瞬间涌满了整个峡谷内,剑气纵横捭阖,掀开了笼罩峡谷多年的厚厚风沙,一式之下,群马呼啸折腰,众人跌落地面。长剑呼啸过后,风沙渐散,范大马贼狼狈的爬起来,面色惊恐地大喊道:“快溜!是炼气人!”
马贼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广远,也是知晓一些会修真法术的道人,知道他们的厉害不是自己这些凡人可以抗衡的,在领教了凌厉至极的剑意后,大家于是赶紧上马飞逃。
疾风呼啸过耳,范大马贼在马背上颠簸不断,却听见身后随从的惊呼和提醒声:“老大,小心背后啊!”
情急之下,范大马贼转头向后方望了望,不禁瞳孔猛缩,内心惊颤不已。
一柄飞剑,泛着蓝蓝的剑光,此刻正尾随自己身后,锋利的剑芒紧追自己不舍。
范大马贼丧胆疾呼,死命的挥着马鞭,撕破后方狼烟尘雾,想要摆脱那危险的长剑。
忽然一道黑影从自己眼前闪过,接着一阵剧痛,双眼便黑了下去。
终于不再颠簸,范大马贼揉了揉乌黑的双眼,怕生生的望着面前的斗笠少年。
离得这么近,他终于看清了这个神秘少年的面容。精瘦偏黑的脸庞,方正面额下,双眼迥神,嘴角微扬,轻蔑的看着这马贼汉子。正是离开玄青外门的叶峤。
归家之路漫漫,叶峤谢绝了萧纲的相送,想自己慢慢走回去,也是想看看这祝国的巍峨山川。
叶峤拍了拍范大马贼长满络腮胡子的黑脸,不客气的喝道:“喂,这下还要挡我的路不?”
“不敢了!不敢了!小的们再也不敢拦神仙爷爷你的道了!”
叶峤不禁一笑,这马贼怪是有趣,索性一把将其提起,询问道:“我来问你,你们是干什么的?”
“回爷爷的话,我们是押镖的。”
“嗯?押镖?你们压的镖呢?”
范大马贼双眼一溜,哆嗦道:“镖............镖丢了啊。”
叶峤嘿嘿一笑,轻踹一脚:“当我这么好骗啊,讲实话,不然引到雷活劈了你!”
叶峤吓唬一下,这人高马大的范大马贼立即脚软,直接瘫坐土石上,哭丧着脸道:“我的亲爷爷啊,咱们真是押镖的啊!”
叶峤很不客气,用力踹了他屁股一下,呸了一声,道:“还敢骗我?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这抢家劫舍的营生,再不说实话,我把你手下抓来,看看你还说不说实话!”
范大马贼屁股吃痛,蹦了起来,哇哇交代道:“神仙爷爷,俺错了!俺错了,俺全说,全说!俺们就是几个小马贼,平常也就欺负欺负小百姓啥的,别的俺们可真惹不起啊。”
叶峤见他不像撒谎,又是轻踢一下:“安静会儿。”
范大马贼应声老实蹲下。
“哎,有水没有啊,走了一天路了,渴死我了。”
“哦哦,大爷,我的马背上有水,我这就给您老拿去。”
说着范大马贼撒着脚丫子奔向了远处正静立啃草的红棕马处,搭着马背抓起了水囊,正要下马时却心中一瞪,缓缓转头瞥去叶峤处,却见叶峤正脱鞋靠坐岩石那里,并没有望向自己这边。范大马贼暗咽下去一口唾沫,心里盘思自己现在要不要骑马溜走呢?可他是炼气修士,一身古怪法术,自己能跑的了吗?但自己要是不跑,他又会怎么处置自己呢,听说这些个炼气人最喜欢用人肉炼丹。想到这里,范大马贼惹不住哆嗦一下。
“喂,拿个水就这么慢嘛?”远处传来叶峤不耐烦的声音,范大马贼惶恐,立即下马拿着水囊过来。
叶峤打开水囊,大口饮了几口,几息之下,一个硕大的水囊便空空如也。
叶峤打了个干嗝,望着荒木石峡,却见峡谷蜿蜒远去,绵延数里,两侧高石矗立,隐蔽天空,山崖咫尺为邻,官道或宽或窄,有的仅能容一人通过,山上郁郁葱葱,却不见人声鸟啼。
叶峤好奇问道:“喂,这峡谷叫什么?”
范大马贼擦了擦额头大汗,有些气愤那些小的竟丢下自己偷偷跑了,暗自攥拳痛骂白眼狼,却没听叶峤说话。
见久久没有回音,叶峤直接把自己靴子扔过去,叫道:“问你话呢?”
范大马贼吓了一条,恭恭敬敬的讲道:“大爷,这峡谷没名啊,都是黄石沙土的,大家就管它叫黄石峡谷。”
“把我靴子递回来!”
“是是是。”范大马贼恭敬还来,不知这位大爷会怎么处置自己,眼下还是要讨好一下他为妙。
“这附近哪有落脚的村子没?”
范大马贼想了想,忽然面露喜色:“我想到了,大爷,出了峡口,往西十里,好像有家村子,前些年我还带弟兄去光顾..........”
范大马贼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怕再说漏嘴了。
叶峤并未在意,点了点头,穿好了靴子拿起洛水长剑,径直向峡谷口走过去,寻思道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走到。
却留下了范大马贼一人站在那儿,不在管问。
范大马贼看着叶峤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呼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了一难。
萧萧马鸣,旗风呼啸,范大马贼无力的走到棕马前,扶了扶马身。暗自叹了口气,心道买卖没了,小命在就还可以
忽然面前一道黑影出现,范大马贼惊呼,却看见叶峤回来了,一手拉着自己道:“过来,我不认识路!”
被强行拖走的范大马贼欲哭无泪,大声疾呼:“大爷,我鞋掉了!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