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冲闭目长吁一口气,沉声道:“母后,我可以饶了二弟,但他必须有所忏悔。Ww.la这一次也必须惩罚他。母后,儿臣必须要安大臣之心,倘若此事就这么了结了,大臣们会寒心的。推行新法的严正肃和方敦孺他们也是要寒心的。关于新法的事,儿臣并非不知有不少弊端,但现在这个时候,细枝末节已经无法去关注。儿臣要的是大周整体上的振奋和复兴,不能为一些细枝末节而半途而废。一件事总是有人赞成有人不赞成,若因为这份不知是真是假的血书,儿臣便去旨意这花费了两年时间进行的大事,那是绝无可能的。母后贤德,当知这其中的轻重。”
“好好好,你能如此,哀家心中甚慰。哀家岂会去干涉政务,决计不会的。”卫太后见郭冲答应,高兴的笑了起来。
郭冲没有多言,朝门外叫道:“来人,传赵元康前来。”
不久后,门外那矮胖内侍快步进来躬身道:“皇上,赵将军出宫去了。”
“出宫?做什么去了?。”郭冲道。
那内侍嗫嚅犹豫,郭冲喝道:“吞吞吐吐作甚?说。”
那内侍忙道:“是,回禀皇上,东华门外出了些变故,赵将军带人去处置了。”
“变故?什么变故?”郭冲喝问道。
“奴婢不敢说。”内侍低声道。
郭冲喝骂道:“叫你说你便说,有何不敢?到底出了何事?”
那内侍终于鼓足勇气低声道:“奴婢去找赵将军,听他手下人说,东华门外御史台衙门出事了。说是御史中丞方敦孺扣押了梁王府的女婿,开封府提刑司的林觉林大人。林觉的夫人……梁王府的郡主带着一群卫士和家人跑去要人,双方据说动起手来了。郡主带人冲到御史台衙门里去了。有人得知消息禀报了进来,赵将军带着人去拿人了。”
“什么?”郭冲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了:“此事当真?这还了得?简直要反了天了。”
卫太后也是一脸的惊愕。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郭采薇居然闯了御史台衙门,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母后,你瞧瞧,如此的胆大妄为。带人冲击御史台衙门,这还了得么?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您瞧瞧,这就是梁王府的家教。有什么样的父亲,便会有什么样的女儿。这是要出大丑了。这教朕如何向群臣交代?”郭冲跺脚道。
卫太后冷静下来,沉声道:“林觉跟此案有关系么?”
郭冲皱眉道:“谁知道有没有?目前又没查清楚。”
“那就是没有了,倘若有干系,你怎会不知?既然他没有罪,那方敦孺扣押他作甚?林觉大小也是朝廷官员,还是梁王府的女婿,也算是皇家亲眷。那方敦孺行事怎地如此鲁莽?怎可随意扣押他?”卫太后皱眉道。
郭冲愣了愣,倒也觉得太后这话不错。方敦孺确实有查案之权,但也不能羁押林觉啊。若有证据,直接缉捕便是,怎么干出这么没分寸的事情来。
“采薇那孩子救夫心切,恐怕是着了些急。但算来算去也是方敦孺行为有亏在先。这件事双方都有错,现在看来事情还不大,根源便在于你兄弟的案子。皇上赶紧下一道旨意给方敦孺,了结了这桩案子便是。至于冲击御史台衙门这件事确实恶劣,但趁着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赶紧派人去平息此事,不要闹大。倘若被张元康将人拿了来,便隐瞒不住了。皇上你看呢?”
郭冲非常生气,但此时此刻,太后的办法确实是最好的法子。这事儿要是闹大了,大臣们又得闹起来才是。自己已经够烦的了,实在不想再多事端了。
“钱德禄,赶紧拟旨,去往御史台传旨。”郭冲连声吩咐道。
胖内侍连声答应了,铺纸磨墨忙的不亦乐乎。郭冲略一思索,快速拟了旨意交给钱德禄。太后也在旁告诉钱德禄,去了后要息事宁人,不要将事情闹大,千万别出了人命,必须劝解双方和解之意。钱德禄连声应了,捧了圣旨,领了懿旨飞快离去。
……
寒光闪烁,剑气森森。白冰挥刃砍落,方敦孺负手闭目待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御史台大门入口处人嘶马叫。有人高声叫道:“都给我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想要造反么?”
白冰一愣,手停在半空之中。院子里打斗的众人也愕然住手,纷纷转头看去。但见御史台大院门口,数十名盔甲鲜明器宇轩昂的士兵簇拥着一名身材魁梧相貌威严全副武装的大汉快步冲了进来。
方敦孺一眼便认出了那大汉是谁,此人在京城鼎鼎大名,乃是执掌殿前司禁军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元康。
大周禁军建制有三部分,一是殿前司,二为侍卫亲军马军司,三为侍卫亲军步军司,并称为三衙。其中殿前司乃是三衙之首,因为殿前司执掌的是宫禁诸班直马步骑兵,护卫皇宫的最直接力量。更是皇上的贴身护卫力量。内则为皇宫禁卫,外则是随行近卫。只有殿前司的兵马才有资格贴身保护皇上,而其余兵马虽也肩负保护之责,但却只能在外围拱卫,两者差别不啻于天高地远之分。
殿前司都指挥使也被人尊称为殿帅。能担当此职者无疑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赵元康的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方敦孺一见赵元康到来,顿时大喜,高声叫道:“赵元帅快来救我,有人要行凶刺杀本官。”
说罢,趁着白冰愣神的当口,快步奔出中堂衙门,来到台阶之下。
赵元康面色阴沉,他看到了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的情景,有人躺在地上呻吟打滚,有人头破血流的趴在地上不知死活。显然这里经历刚刚经历了一场火拼。
“来人,将所有参与火拼之人都给我拿下。这是要造反不成?这里是西华门外,居然发生如此恶性.事件。不可容忍。”赵元康冷声喝道。
殿前司禁军侍卫蜂拥而上前来拿人,几名王府卫士还待反抗,小郡主忙摆手示意他们不得擅动。殿前司禁军赶到,那说明此事已经惊动了皇宫大内了。此时还敢乱动,那可真是等同于造反了。
禁军侍卫很快将所有参与火拼的人员都缴械,分为两堆看守在旁。对地上躺着的人员也进行了清点。好在伤者虽多,但却没一个伤及性命。虽然场面激烈,但看起来双方还是有所克制的。
“郡主,本帅有礼了。”赵元康先做事,后见礼。其实他早就看到了郭采薇挺着大肚子站在那里了。郭采薇时常出入宫中,他作为殿前司侍卫的统帅,自然是认识的。
按理说,即便他是殿帅,见到皇族郡主也是要上前见礼的,但赵元康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他向来是先做完事情,之后再论其他。控制住眼前的局面,将情势攥在掌控之中,他才会去想其他的事。在此之前,即便是皇上郭冲站在那里,那也视若不见。
也正因为他这种做事态度,反而让郭冲对他极为信任和欣赏。所以郭冲登基之后,赵元康从一名太子府卫队统领直上青云,坐上了殿帅的宝座。而这一点,却也为很多人所诟病和不满。特别是枢密使杨俊便曾数次上奏郭冲,说郭冲此举违背了大周官员升迁的规矩,有任人唯亲之嫌疑。但是郭冲不为所动,他心里清楚的很,保护自己安全的贴身的殿前司兵马的指挥使,一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什么规矩不规矩,到这一点上根本不适用。所以,这位赵殿帅不属于任何派系,也不跟任何重臣有过多的瓜葛,他纯纯粹粹的只属于皇上郭冲的人。
“赵元帅有礼!”小郡主微微还礼。
“方中丞有礼了。”赵元康也这才对方敦孺拱手见礼。
方敦孺忙道:“赵元帅有礼,赵元帅来的及时,再迟的片刻,本官便要在自己的衙门里被这些意图造反之人给杀了。”
赵元康皱眉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本帅接到禀报,说西华门外御史台衙门里发生火拼,本帅本来不信,谁知还当真如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郡主,这些卫士都是你的人么?怎地你的人还和方中丞的人打起来了?”
小郡主正欲开口,方敦孺抢先道:“赵元帅,事实还不明摆着么?这里是我御史台衙门。郡主带着人硬闯我御史台衙门,扬言要踏平我御史台衙门,一把火烧了我的衙门,嚣张跋扈之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口出如此狂言吧。我御史台衙门乃朝廷要枢衙门,他们无法无天,视朝廷法纪如无物。今日冲击我御史台衙门杀人放火,明日岂非便要冲皇宫大内了。请赵元帅立刻拿下他们,并且上奏皇上,请皇上主持公道。”
赵元康皱眉看着郭采薇道:“郡主,方中丞此言可属实?”
小郡主冷声道:“闯御史台衙门属实,本郡主也并不否认。杀人放火我可不认。这里可有一处房舍着火?可有一人被杀?方大人还说过要将我们全部格杀勿论呢,那我是否可以说方大人杀了人?”
方敦孺冷哼道:“强词夺理,敢做不敢当,不是大丈夫所为。”
小郡主道:“我本就不是大丈夫,我是个女子。”
赵元康皱眉制止这种无聊的斗嘴,沉声道:“郡主,你既承认带人闯衙是真,那便是你的不对了。郡主一向温雅贤德,天下闻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这种行为可是犯下弥天大错了。冲击朝廷枢要衙门,此罪着实不小。本帅不能徇私,怕是要拿了你们去见皇上了。”
小郡主冷笑道:“赵元帅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无缘无故我会带着人来找麻烦么?本郡主岂不知这么做为朝廷律法所不容?”
赵元康道:“请郡主明言。所为何事?”
小郡主冷声道:“我是来寻夫的。我夫君林觉被方中丞无端羁押于此,敢问赵元帅,这擅自羁押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赵元康皱眉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方敦孺喝道:“本官受皇上委派,全权查勘梁王郭冰溺杀杭州知府一案,所有涉案人员皆有传唤询问之权。老夫传唤林觉来询问,是因为他是此案关键人物,有何不妥?”
小郡主斥道:“妥不妥你自己不明白么?我夫君虽然案发时在场,但他却并非涉案人犯,而是朝廷官员。你叫他来问话倒也罢了,却为何羁押他不许他离开?上午到现在,四五个时辰过去了,什么话都该问完了。为何依旧留置不放人?我们来求见你,你虚言推诿,不许我夫君出来。我们有理由怀疑,我夫君是被你无端羁押,刑讯逼供。是你不遵律法在先,岂能怪得了我?正因如此,我们才不得不闯进来救人。”
赵元康听明白了,梁王溺杀康子震一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作为殿前司指挥使,赵元康每日立于朝堂之上,岂会不知这件事的始末。看来今日之事还是跟此事有关。方敦孺扣押了郡马林觉,所以郡主带人来闯衙要人了。
“方中丞,她说的是事实么?”赵元康问道。
方敦孺情急之下脱口道:“老夫确实羁押了林觉,那是因为林觉拒不配合老夫的询问,更况且老夫怀疑他是梁王蓄意杀害康子震,对抗抵制新法一案的从犯,故而对他采取了强制措施。”
“方大人,本郡主提醒你,目前我爹爹误杀康子震一案尚未定论。你凭什么便咬定说是蓄意谋杀?还扣上什么抵制新法的大帽子?你这是先入为主,意图构陷我爹爹。另外,你说我夫君林觉可能是从犯,那么请你给出证据。倘无证据,那便是私自羁押朝廷官员,损害我夫君的名誉。就凭这两点,便知道你办案动机不良。给出证据来,本郡主洗耳恭听。”小郡主冷声斥道。
赵元康也皱眉道:“方大人,郡主说的在理。现在梁王一案确无定论,莫非方大人已有进展,能证明梁王爷是蓄意杀害了康子震?林大人是从犯的证据又是什么?可否说清楚。”
方敦孺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他哪里有什么证据。倘若有,又何须去羁押林觉,直接拿办了事了。
“这些都是案情机密,不可泄露。老夫不能说。”方敦孺憋出了一个理由来。
小郡主冷笑连声,一脸的鄙夷。赵元康也心如明镜,明显是方敦孺并无证据,否则这种情形之下岂会隐瞒不说?
不过赵元康可从不愿掺和这件事,他对朝廷上的纷争从来不掺和,只管自己该管的事情。比如眼下,他要做的是将两方火拼的人缉拿归案,平息这场骚乱。具体的缘由跟他无干。至于谁是谁非,自有人来管。
“郡主,方中丞,你们之间的事情,本帅不做评判。但是你们在京城火拼,而且就在大内西华门外,这已经严重危害到皇宫大内的安全。本帅要拿了你们,禀明圣上,由圣上发落。二位,跟我走吧,这里所有的人我都要带走。”赵元康沉声道。
小郡主沉声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我夫君尚且被羁押在此不知死活,我必须救他出来。否则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强行拿我。今日我就是来救人的,只要救了人,我跟你走便是。”
赵元康皱眉道:“这事儿我可管不着。”
小郡主沉声道:“你管不着,我自己解决。赵元帅稍候旁观,我们自己救人。”
赵元康翻翻白眼,心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站在这里看着你们再火拼一场不成?
赵元康看向方敦孺道:“方中丞,可否先释放林大人,以免事情难办。”
方敦孺冷笑道:“林觉我是不会放的,待查明了事实,倘若跟他并无干系。老夫自会释放他。倘若他是从犯,或蓄意隐瞒作伪证,那不但不能放,而且要治他的罪。本官为了查案扣押了他,绝不会因为什么人来闹事便会放人,那我大周今后还有何规矩可言?”
小郡主冷笑道:“方大人,你枉称大儒,今日之后,必为天下人所嗤笑。我夫君经历今日之事,也该彻底看清你的面目了。你不放人,那今日之事便没完。赵元帅,我要亲自去救人,你想拿我便即命人动手,但我是不会走的。今日既然敢来此处,本郡主便没考虑自己的安危。大不了我和腹中的孩儿一起死在这里便是。”
赵元康皱眉不已,之前可从没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倘若是平时,有人敢反抗的话,赵元康可不会犹豫,直接便命人强行带离。就算是郡主皇子的身份他也不会皱个眉头。可是眼前的小郡主身怀六甲,一个不慎便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这可绝对不能莽撞。
局面忽然陷入了僵局,小郡主叉腰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方敦孺面色阴沉若有所思。赵元康来回踱步思索该如何处置。
就在此时,御史台大门前再次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之声。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几名侍卫簇拥着三名宫中内侍快步而来。最前方那身材臃肿的内侍手中托着一只锦盒,进得门来二话不说开口便大声叫道:“圣旨到!方敦孺接旨!”
此人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钱德禄,众人都认识他。众人慌忙呼啦啦跪下。
“臣方敦孺接旨。”方敦孺心情激动的整衣伏地高呼。显然此事皇上已经知晓,这必是一份给自己撑腰的圣旨。关键时候,自己还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这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