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奴城中,有这么两处地方。
两地仅隔一街之遥,每天来人都是络绎不绝,排出两条不同方向的长龙,称得上是卢奴最新生出的奇景。
有趣的是,前一条街道上的队伍中,都是一些或身材威武雄壮、或一脸侠义之气的武者游侠;而后一条街上,则大都是一些体衰而病弱的老幼妇孺,或是外伤清晰可见的汉子。
我们先从后一条街道上的地方说起,这里名叫——济世馆。
“华神医!华神医!求您救救我女儿吧!”
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富家男子一路大声喊着,带着两个侍从绕开队伍,疾步跑到医馆门前。
“这人,怎么不知道排队啊,不知礼数!”
“兴许是个外来人?看打扮阔气的很啊。”
“你们呀,还是见识太少。”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摇摇头,“这是城南何家的家主何南,在咱们卢奴城也是数得上号的富贾,和张家关系都不错哩!”
“和张家关系不错,那插队倒是应该了,毕竟听说这济世馆背后可是玉——”
“玉什么玉,玉郎现在是君侯!臭婆娘尊敬一点,别给老子惹祸。”
队伍中的百姓百态不一、议论纷纷,不过因为他的装束华贵,倒也没人出来指责。
“阁下且慢,”一布衣男子从馆中走出,朝来人打量了一番,不卑不亢道:“不知您来我馆所为何事?”
“可是华神医?”何南疑问道,似乎眼前的人有些过分年轻了。
“在下李当之,华神医正是家师。若是阁下有性命之忧的急诊,可让在下确认一番,家师自会在急诊堂医治,如若是平常疾患,那么还请阁下按队次等待。”
“不是我,是我女儿,女儿?”
何南招呼了一声,两个健壮侍从便从一旁将一位貌美女子搀扶了过来,李当之低头看去,只见少女的右腿好像有疾,表情痛苦不堪。
“当之需要检查一下姑娘病情,有所失礼还请莫怪。”
“不怪不怪!”何南大咧咧道,“就是小李你得快点儿,这病我请了多少医者都无计可施,想来唯有华神医可解。”
李当之没有回话,而是专心半跪在地,轻轻将少女的裙帘绾起,一条白皙滑嫩的……
只见那修长的小腿处绑着一条白色的布带,上方的膝盖处,正长着一个形貌可怖的浓疮,其上还有着粘稠的泛黄液体不时流出。
“具体情形,当之知晓,自会报于吾师,不过姑娘的病情并非疾患,所以还需依队列位次等候。”
“什么!?”何南先惊后怒,下意识回头朝队伍一看,发现队伍又被拉长了不少。
“小子,你敢耍我!莫非就是为了看我女儿的腿不成!”何南气急,两个侍从更是挺身而上,听到父亲言语的何姑娘一时是又想阻止又羞涩,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下并非戏弄阁下,只是急诊乃性命攸关之大事,需真正落在实处,落在那些命悬一线的患者身上!”李当之抱拳,义正辞严。
“济世馆,自建立起便有馆训,诸位无论何人,地位几何、财富几何,皆同为患者。在这济世馆中,只有病患程度能够决定你们的顺序,你的片刻等待,或许就可以让更多的人换回一条性命。
医者仁心,医者亦有父母之心,这队列乃是毋极侯创出的礼仪之法,公正而平等,还望阁下可以遵循。”
李当之一席话说完,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后馆外排着的长龙突然爆发!
“好!说得好!”
“这才是救死扶伤、治病救难的济世圣人!”
“毋极侯的规矩,尔等也敢违抗么!”
“本来老子排了许久,不耐的很,如今听这位小哥一说,便是等到日落,俺马六也乖乖等着,绝不插一人!”
两个彪形侍从不敢耀武扬威,而何姑娘更是有些慌乱道:“父亲,我们……我们不看了——”
“岂有此理!”
全场安静,一位着白麻布衣的老者掀开围帘步入大堂。
“当之!你这是怎么做事的?房中病人正需要安歇,大堂却如此聒噪,扰了病人心绪该当如何?”
“徒儿知错。”
“何事?”
“华神医!”何南好似见到了救命稻草,“快替我女儿医病吧!多少钱我都给!”
华佗看了他一眼,又朝一旁的何姑娘腿上看去,淡淡道:“诊费都有规定,济世馆不会多收毫厘,这病不过纤芥之疾,阁下不必担忧,还请去馆外等候。”
“纤芥之疾?华佗,亏你医馆口口声声号称医者仁心,你可知我女儿腿疾发作时有多么疼痛难忍吗!”何南大叫道。
“老夫,不知。”华佗转身,又猛地转回来,“老夫只知道,这急诊屋内的病患,若有片刻迟缓,便有丧命之危!”
“济世馆!何某记住了!何大何二,扶着我女儿,我们去张府。你们看不起我何某人,那我就看看我张兄来了,你们是否还能如此硬气!”
何南的话让沉寂的人群又开始躁动。
“张兄……果然,他同张家有交情!”
“一定是张大善人,哎,虽然知道本该如此,可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痛快。”
“算了,不必让华神医为难了,何家主,你和何姑娘先去看吧,我们忍得!”
“对,别让华神医为难,我们忍得!”
“我们忍得!”
“哈哈哈,华神医,你看这——”
“我忍不得!”
清越之声,划过长街。
“拜见君侯!”
街上长龙,齐齐下拜。
“诸位乡亲不必如此,我是你们大家看着长大的,是咱们卢奴的孩子,是中山的玉郎!
今后无论到了哪里,无论我是什么身份,诸位大可依旧称呼我为玉郎。我,爱听!”
“是!”
满街的百姓纷纷站起,而那何南则急匆匆满脸堆笑的朝张钰快步走来。
“哎呀呀,玉郎贤侄,多日不见,这都——”
“大胆!见到毋极侯,为何不拜!”
张钰嘴角一咧,心中给愤然拔剑的夏侯兰点了一个赞。
“呃,贤侄,你刚刚不是说——”
“何叔,我刚刚的话是对咱们卢奴的百姓说的,”张钰笑着摇摇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您,不是不把自己当卢奴的百姓么?”
“啊?这如何说得?”
“我卢奴的百姓皆在此排队医病,唯有你一来便直入大堂,这眼里可有济世馆,可有我张家?
张钰不才,也不过就是个县侯,碰巧享了几分博名,怕是入不得何叔眼吧。”
“哎呦呦贤侄!你可别折辱何叔我了,我和你父亲——”
“便是我父亲来了,便是我张钰亲自来了,这济世馆的队,该排,就得排!
这是济世馆的规矩,是我张钰的规矩!”张钰几声言语出口完全将局面镇住。
只见他脸色瞬间如春水化冰般融开,笑眯眯看着何南道:“何叔,您好像……是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