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之外,中军营帐。
一幅巨大的地形图下,一张上好良木所制的案几后,一个大将正坐在那里摸着自己精心修剪的胡须。
“主公,那赵子龙又擅自更改您的军令,这……分明就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哼,我压根也没打算彻底收服他。”公孙瓒轻哼一声,昂首不屑道。
“为何?他的武艺着实不错,范深感不如……”
“武艺?再高的武艺,战场之上如若万箭齐发,可有他施展武艺的机会?”公孙瓒摇摇头,“我的弟弟啊,为兄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公孙范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那些自恃才能的人,颇有贤名的人,为兄是一概不用的。
因为对这些人来说,哪怕我重用他们,他们也不会对我有一丝丝感激,更不会死心塌地的跟从我,忠诚我!
在他们可笑的、高傲的心里,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不是我公孙瓒的恩赐,也不是我公孙瓒的看重,而是他们所谓的‘才’应得的!
是不是……很可笑?”
“可是兄……主公,那些人中也的确有着人才,如此对待是否有些偏激……?”
“偏激?哈哈哈哈!”
公孙瓒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将桌案拍得震天响。
也笑得公孙范头皮发麻,冷汗一下便从后背渗出。
“我公孙瓒成名多年,何时不曾偏激?
那些士族欺我低贱,我便废。管他才学多少,管他多么贤德,在我这里,没用!
那些异族欺我汉民,我便杀。男女老幼,不管是有罪还是无辜,都要拿命来偿还他们犯下的血债,我皆杀!
这世上,唯有贩夫走卒才可做兄弟,唯有起于微末之时便和你倾心相交的人,才真正值得信任!
看看当年高祖,樊哙是屠夫、夏侯婴养马、灌婴卖布。他们都是江湖市井众人,但他们,都是开国栋梁!”
公孙范颔首低眉,上前为公孙瓒斟满酒水。
“上次界桥,某一时失误导致一败涂地,是谁前来相救?是他幽州牧吗!
是我兄弟,我的师弟,曾经那个卖草鞋为生的刘玄德!
玄德什么实力?除了他二弟、三弟武艺过人,就拼那辛辛苦苦攒下的几千人,还不是一战的事儿?
可他还是来了,哪怕平原空虚,哪怕交恶袁绍!这就是我公孙瓒要交的兄弟,是可以拿命来陪你、来护着你的兄弟!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不枉我成事以来的长久提携。”
“兄长至情至性,小弟敬佩万分!”公孙范当即伏地道。
“至于赵云,他虽本事不小,但可惜对自己武艺自视甚高,而且还有着坚定的志向,甚至要重过我这个主公的命令!这样的人我是不会重用的。
不过,我那玄德贤弟好像对他颇为看重,此人弃之可惜,不如把他送给玄德好了。”
“主公不可!您和玄德公再是亲密,赵云可也是您的大将,怎么能就这么说送就送……这样恐使得天下无人再敢投效啊!”
“哎,此事再议,起来吧。”公孙瓒将公孙范扶起,继续说道:
“可气那刘虞老儿顽固不化,竟不懂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道理,还妄想让那些嗜血凶残的豺狼之辈和我大汉子民和平共处,简直如同奢求狼不食羊般叫人笑话!
那些异族之辈骑在马背之上挥舞着屠刀,掠夺我大汉的妇女和财富,留下难以计数的伤痛和血腥。我恨不得将其全都剥皮抽筋,尽屠其族!怎能允许刘虞老儿如此胡来,以我大汉财物来养一只喂不熟的狼?!”
公孙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取下架子上的佩剑,然后开始轻轻擦拭。
“若没有我公孙瓒,就凭他那两下子,怕是连幽州都要让鲜卑人夺了去,他对得起他刘家列祖列宗吗?
偏偏我公孙瓒能干如斯,他还处心积虑着对付我,还派人去小皇帝面前告我的状,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主公,经此劫粮一事,恐怕刘虞会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们一定得早做准备。”
“什么劫粮!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能叫劫吗!”公孙瓒傲娇劲儿上来,不是谁都能拦住的。
“至于刘虞……没带过兵的家伙,敢对我动手那是他活腻歪了,我巴不得他来寻死呢!”
“噌!”
公孙瓒将擦拭好的宝剑收回剑鞘,朝帐外走去。
“传令下去,拔营归城。”
……
广阳郡,政事殿。
“如今,公孙贼子蓄意挑起民族争端,屡次三番屠戮友善无辜的异族妇孺,惨无人道,暴虐成性!长此以往,那些塞外之徒将视我大汉为虎狼之邦,我大汉将天威扫地!
虞,忝为汉室宗亲,当以汉室复兴、宣扬大汉恩德为己任,决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而不理。
今日军马来报,公孙瓒再次率军劫掠相关军资,并将沿途百姓之食粮一同攫走,其罪不容诛。我特召集诸位前来,共议如何铲除公孙贼子,保我边境和平安宁,各族人民和睦共处!”
刘虞一番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余音仍在梁上回响。
“主公,攸以为此事尚待商榷……”出言者是东曹掾魏攸。
“如今百姓感念主公恩德,一是主公的确宅心仁厚,二来则也因为公孙瓒的残暴使得民心向着主公。
同异族打交道,主公最有经验不过,定知一味怀柔也非明智之举,而应当恩威并施,公孙伯圭正可以继续做您手中的刀啊。”
刘虞思考了一会,开口道:“公直所言有理,然若留公孙伯圭性命,怕这把刀伤己更甚于伤人呀。”
“主公!”刘虞帐下从事程绪出列道,“属下以为,公孙将军并无罪过。有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付那些异族人,就应该采取雷霆手段,主公您适当约束其手下士兵误伤我大汉百姓便是了,何须自相残杀,刀兵相见呢?”
“呵,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你就是他公孙瓒留下的奸细!
来人呐!”
“在!”
五六个带甲武士冲入。
“从事程绪,临事阻议,斩!
传我命令,立刻调集大军,随我铲除贼子公孙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