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考生入内完毕,便听到击云板金属声自明远楼方向传来,抬头就看到明远楼上数面令旗挥舞,之后便是模糊的声音自大门处传来,想来此刻大门、仪门都应该封锁了,击云板就意味着考试正式开始了。院试对考纪要求非常严格,所有的衙役都退下改由兵卒巡场,这兵卒都是从外地调来的,这显然是为了防止都是本地人的衙役,受士子托请而舞弊。
院试共两场考试,正场一场,复试一场,今天这场为正场。击云板后,兵卒陆续将试卷分发下来,除了试卷,每人还有五张草纸。以及一条糊名纸,交卷的时候一张纸都不能少,否则这一场考试就会被直接判为不合格。曾经在考场上发生这么一个笑话,一个考生拉肚子,情急之下抓起一张草纸跑去茅厕,交卷时才发现少了一张纸,考生再三哀求,愿意去茅厕把纸捞出来,结果被恼怒的考官下令乱棍打出,科举直接泡汤,考生或许不嫌臭,但考官呢?至于试题则和县试府试一样,院试考题也是粘贴在木板上,由数位书吏们举着题目牌在考房中的甬道间走动,供考生查看题目。
不过当书吏开始举着题目牌在考场来回行走的时候,杨越明显的听到了周围发出一片哄声,甚至几个士子捶案哭号,然后就听到跨刀而立的军士吼了一句,“肃静,谁再敢喧哗,以扰乱考场治罪!”在跨刀军士的弹压下,考场这才安静下来,但是却也能听到四周零星传来压抑的倒抽凉气声音。
难道说今天的考题有些变态?杨越一边将毛笔浸没在研好的墨汁里,一边不无恶趣味的想到,题目不会是以前看的小说里的什么画一个圆圈让我们破题写八股文吧?自己当时看到那篇小说时特意去查了资料,历史上那道题考第一名的考生竟用了这样的破题:“圣人治学之始也,空空如也”,真的是把破题都想绝了。如果是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太沾光了。
不过当书吏举着题目牌来到杨越这里的时候,杨越看了眼题目,就知道为何大家看过题目后会是那样反应了。院试考试仍是一道五经题,一道四书题,一道五言八韵诗,一道书判。这没什么特殊的,题目的顺序换了换,首题改成了五经题。按照科场上重八股,重首场。重首题的传统来说,原本都是四书题而为首题,如此告诉士子们,咱们按照四书取士,五经定排名座次的规矩来。但是这一次首题换成了五经题,那么规矩就改成五经取士,四书定等次了。很多功底不扎实,只求附于榜末的考生都是苦练四书题,但对于自己本经就较疏忽了。可提学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这些考生才是真正惨了。
杨越先将题目都抄在稿子上,然后才看起这首道五经题的题目,上面写着九个字‘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这句话出自尚书的《无逸》一篇。周公制礼作乐后,将大权彻底交给了周成王。而无逸一篇,是周公告诫成王,为君者,不要贪图安逸。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就是无逸里,周公告诫成王的一句,注疏里解这一句,大意是文王身穿卑薄的衣服,最后成就了他的安人之功与治田之功。
当时先生林雨化给杨越解经时说道,这是周公告诫成王,当年文王俭朴,不贪图安逸,这才有了周室的兴盛。
杨越寻思这一题破题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写出自己水平。五经里治尚书的,必须要通古博学,因为尚书里的文字用典,是五经里最难的,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而且还有一大堆拗口的人名。后人手边没有注疏来看,要理解其意,只能靠蒙。所以尚书一经要说得上贯通,首先要博学,饱览典籍。好在杨越穿越后记忆力超强,又经过先生林雨化的指点,要求不停的读时文古文,要说读书破万卷还差一点,但是六七千卷还是有的。何况自己的文章较之府试时,又进步了一等。
杨越只是想了片刻,就写好破题承题,然后在纸上挥笔写下。美服不敢崇,所以重民事也。夫文之所卑者服,而所不敢卑者功也。
这破题已是很不错了,但还不足以让提学欣赏,下面文章的论述,才是见功底的地方。杨越拿起笔在砚台上蘸了墨,沉思了一会,提笔又写了一句,又顿了顿,想再写点什么,但又觉得文词不妥。杨越见无法一气呵成写下去,就是就搁笔,闭起眼睛凝思起来,打起了腹稿。一个时辰左右后杨越打完了腹稿,便将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一下墨汁,工整的用小楷将构思推敲好的答题抄写在草稿纸上。
杨越写完第一题,刚刚放下毛笔时,便听到明远楼上传来三声鼓,然后就听到附近衙役面无表情的说道,“饮茶如厕自便,不的喧哗,违者作弊论处。”这是中场休息饮茶喝水和上厕所的时间了,号舍门口有水缸,要喝水的话,可以去门口水缸处饮水,不过要起身示意巡考衙役方可,并且不得说话。号舍尽头有一个粪号,里面有一个便桶,这也就是厕所了。
此时杨越一点也没觉得口渴,倒是觉的小腹有些便意,于是便起身示意自己要去如厕,巡考衙役往粪号方向确认了一下,此时尚未有人,便同意了杨越的如厕请求,于一处取了一个牌子给了杨越。
杨越双手接过牌子,看了下,牌子正反两面都有字,一面写着“入静”,另一面写着“出恭”,古人上厕所说出恭便是从这里来的吧。
杨越将牌托于胸前才被允许从这个憋屈的号间里出来如厕,杨越小心翼翼的出来,唯恐碰翻了笔墨纸砚。杨越出来后,便有一个兵卒一直跟着杨越往号舍尽头走去,真是贴身跟随啊,寸步不离,杨越也能理解,他们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避免考生趁机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