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圣地,迎来了喧嚣。血色的光芒,冲贯聚云霄。
圣地高处,有方形祭坛孤立巅峰,样式简约,是由黄泥堆砌筑就。一位年老鬓白的牛头人正镇守于此。
抽着烟斗。目光悠悠。
好似岁月为其洞悉,放眼看到了千里万里外的光景,沿婉约山路往下俯瞰,看到山脚肉泥铺地,听见厮杀声震天。
还有悲恸而含恨的呐喊。
渐渐的,随着目睹的愈久,他心绪随之泛起涟漪,拈拿烟嘴的指,亦逐而捏得更紧了。
烟斗不住地晃,宛若要碎;他身形不住地颤,犹如怒火焚烧!
终于。
他起身。
可刚起身就被股无俦伟力给压制住,生生置按在座位,再难抬起腿站直,迫得他整个人形同猛虎蹲踞!
清楚变化来自后方。
年老牛头人忍不住地回看。
原来是那祭坛变化了:消匿许久的短尺重现泥坛上,通体流转不朽神性,吞吐十三彩光芒,且此刻,还有道模糊人影在周遭。
胸中有丘壑,日月出其中,身姿峻拔而伟岸。看不出年纪,也辨认不出种族,却令人心生敬畏。
怀纳沧海,握擒乾坤。
只是前走一步。
——咫尺天涯,他来到了山底战场的正中央。
有个同样辨认不出种族,看不出年纪的青年在这边。
燎原黑焰蚀咬其发,灵长消殁持修罪冠,黑发黑眸黑衣裳,肩披红霞被,正负手傲立着。
身形明明不高大,甚至比在场诸有都还矮小,不及半分魁梧,可有千人万人,乃至硕大无朋形容恶鬼者皆恭候在其背项。
不敢越过半分。
仿若从前不敢僭越,现在也不敢出格。
仰看青年与正前数众对峙,语气淡淡,漠然无情绪地叙述着:“你们挡我的路了。”
这应是平凡不过的话语了。
但位其正前,牛头人身的舒哈鲁额头却冒涌冷汗,滴滴斗大,滴滴顺颊而落,目发无尽的恐惧与憎恶。
然他敢怒敢恨却不敢言。
因为他知晓,眼前这个面貌温和的男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性情可谓百变无常。
故而只得沉默。
沉默中,握戈持战戟的手擎得更紧了,誓死捍卫圣地,将后方通往高山的路结实堵住。
“我再说一次。”青年再度开口了。
而这次,他漆黑空洞的眸有了焦点,就有如浑噩中透析出光亮,凝视着固执捍卫前方的愚昧,意味似审判地讲道:
“你们……挡我的路了!”
嗤!
猩红四溅,凄凉满了土壤。
在这片如同绞肉机的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可为他亲自出手击毙的倒还真不多,甚至少得可怜。
一只手都能数清。
面无表情地看着庞然巨物接连倒下,他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又要面无表情地继续征伐,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他没有拦你的路。”
冰雪都为之消融,阴霾为之驱散。
不为外人捉摸的黑恶抬眼看去,他的正前又现了一人,突然的出现,仿若时间断格中跃出,比瞬移还要快、还要迅速。
“我以为,会是‘一祖’来阻我。”黑恶说道。
当欲望归作胎衣,他仿若就是这胎衣孕育出的原始,拥有达至极致,便是无欲无求的境地。
不再思所求,不再虑所证,亦不再恣睢,却也再无崇高。
怔怔愣无神视看对方,对方却闻言微笑,操着一口流利的舒哈鲁语说道:“是与不是,于庄穆的你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庄穆”二字出现得别扭。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可黑恶不这么认为,相反,他兴趣鲜有的提起了。纵非高涨,却也不复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状。
“原来如此。”
庄穆的庄牧,此刻嘴角流露笑意,笑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钓了一条更大的鱼呢。”
对面却摇头,“你要钓鱼,可鱼竿不能承重。”
庄牧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对面则应:“那行。就在这里试试看吧。”
他一挥手,莹白结界笼罩住彼此,并且不断扩大,逐渐将外人排斥开范围,最终足足留了百米大小的场地。
战火停下。
他们都注意到了这边,纷纷翘首看。
庄牧道:“你要如何败我呢?是用未知,不可思量的伟力吗?”
对方道:“不会。也没有。”
忽地伸出手臂,往外一轻点。
那个方向顿时有树枝重新抽枝发芽,迅速的进行了一个轮回。在这轮回过程中,只有一片嫩叶幸免于难。
荡漾清风中。
穿过结界,沿着自然的轨迹飘往这疑似“大父”者,为其稍引的手给捏拿住,翡翠绿莹,脉络清晰。
“你这是何意?”庄牧问。
其人道:“飞花摘叶,可夺性命。”
庄牧则笑,“你这是认为我基础不夯实么?”
其人应:“是的。不然你为何一直无法进取那个境界呢?”说时,他手腕一抖,绿叶即自指间而发。
庄牧识认得出。
这完完全全就是凡胎的力道。
可就是这样他从前认为微渺的力度,他居然一时愣住,呆呆地看,甚至运使心眼去凝望,去堪破。
抬掌要挡。
嗤。
绿叶划过。
他指头出现一道浅痕。虽然很浅,可无疑是真切的伤到了。若非他躯体愈合得快,必定已是在汩汩溢血。
“你是怎么做到的。”庄牧问。
对方却道:“你想学?”
“是的。”庄牧目光炽热若隐,诚恳地道:“我想学。”
对方说:“那就来个赌约吧。”
庄牧问:“什么赌约?”
对方道:“接我一招。你若撑过了,我便授你;可你若撑不过,今日便退去。——仅限今日,过后你欲如何,我也不再多问。”
这应是陷阱。
可庄牧还是道:“好。”
对方颔首。
又举起了手。
那穿梭半空,至今未停的绿叶瞬间被他招引了回来,重新为其捏夹在指间,静候着,就待再发。
“准备好了么?”对方礼貌地询问。
“我想,我应是准备好了。”庄牧道。
“那好。”对面道。
嗖!
绿叶再出。
这次庄牧运使了全部手段,轻松地接下。他本该笑的,而他也的确是笑了,但旋即脸色变化,口中呛出鲜血。
仿若……受了内伤!
“退。”
庄牧一边紧紧注视前方已在消散的人,一边朝后下令道。
“可是……”有人在军阵中迟疑。
“退。”庄牧说。
这次他胸溢怒火,几乎要吞天般!
恰时后方传来消息,霎时惊恐斥布全军:“那个人……那个人自烈焰中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