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钧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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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沥雨霁,天放光明。

  烟云冥没中,青衫郎目客有感而发,折腰拾取断枝桠,执掌于皙手,把拏似握剑,飒沓挥倾珠花盘。

  当时哂笑:“辰宿亘沧溟,浩淼……峙渊渟?”

  忽舞一曲《剑器鸣》。

  但见妙枝之上,翡玉雨露未净,骄阳耀烁生璀璨,卷掀流光溢霞蔚,熠熠无暇破山河。

  清越如凤鸣,映衬于朦胧,曼妙正翩翩,竟却劈指盖下!

  沙沙——

  枝叶开散一地,雾霭则消散,且疆土崩裂显现漆黑渊痕,丑陋而阴森,吞吐大恐怖气机,交织沛然清光呲呲作响,分解出一缕又一缕出尘烟。

  “举手投足就能这程度吗?”他慨谓,眉目哀伤,“还是出世得太早。”

  随即纵身,便要跃入隙间。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突传响诧异。

  潺潺清泉般清越。

  回荡在内心宛若顽石的青衫客耳畔,使其借力峭壁凌空起,稳居青青之上,忍不住地循声侧目望:那是个仪容清癯的男子。

  缓带轻裘,白衣胜雪,远方踱步慢至,清风盈满袖,衣袂飘叆叇,举止大方堪得体。

  短暂愣神过,青衫的人,他轻声地问:“我怎么了。”

  他容纳剑眉。

  素传得拥此相者,向来磊落刚正、果决敢当,但这双剑眉当际略皱,整个人神色犹写惆怅与不解,好似迷惘不知归途。

  那如同鸿儒之人则言说:“你好像很无聊?”

  眸是棕黑,笑意浅浅。

  青衫客坦诚:“是挺无聊。”

  神采明灭,若有若无。

  旋听那人笑说:“刚好,我缺少一个添柴童子,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担当?”

  他应是在开玩笑的。

  丰神如玉,风姿端雅。

  可茕茕青衫客闻听耳里,却眨闪双睛,展齿朗笑道:“好啊。”

  语气飘渺,不知是真还是假。

  白衣儒士当即一怔,而后摇头,洒然失笑说:“不好,不好。如是轻易,可不符合我对添柴童子的标准。”

  对面显然惊疑,“这还忸怩作态?”

  “是的。”儒士肯首,“我,钧裕,不草率。”

  “钧裕?”青衫客呓语,神色稍作变化,语气有些意外,“你这不可是寻常百家姓。”

  今值开天第三日。

  第一日凡遍人世间,以百家姓称呼;第二日地灵化形现,乃至第三日天子启世出,姓氏大多有深意,且不拘泥百家谱。

  或自诩自取,或承上苍寄托,背负命数为名!

  钧裕出声:“的确不是赵钱孙李那样的百家姓,寻常人念着也拗口。你叫我钧余就好。”

  “钧余么?”

  青衫客呢喃,试着念了几声,越嚼越有味,颔首道:“是通畅了许多,不过我更好奇你原本名字的涵义了。”

  钧裕低笑:“你问我,然而我也不懂,问了也是白问。倒是你,你说说看你叫什么。倘若难听,那可就更不符我筛选标准了。”

  青衫客则直言:“我没有名字。”

  ——应也不是一路人。

  但钧裕未动容,就好像提前预料到一般,只是性情倜傥,嘴角噙笑,风度翩翩仍作不羁。

  抬举手臂,弹指向夕阳,头则朝循青衫客,对上他一双无波而又即泛将起的深邃瞳眸,轻声叙述:

  “所以,这就是你站在这一天的原因?”

  “清晨仰见日出之煌煌,此刻黄昏得窥夕阳之孤寞,接下来还要看遍日月沉浮?”

  语调铿锵隐约,好似怒其不争,又好似惋惜。

  青衫客闻听出这情绪。

  彼此分明隔着条漆渊,深达千尺,沟壑森森,可他竟有种错觉,仿佛距离失却,心神交融难割。

  忽地轻叹:“是啊。”

  有如之前倏然剑舞般突兀。

  于虚空一揽挽,一柄发锈的断剑便为其持拿在手中。

  钧裕细细打量,这应是把不世利器才是,他运转神通能得见,此剑亦曾人间履践辉煌,通体缱绻浩大而至伟的气机。

  但如今遭岁月侵蚀,铁锈斑驳,似是蒙尘染垢。

  “可惜了。”钧裕叹。

  青衫客掌抚剑体,在擦拭。

  听见钧裕说,也没有多话,只作低首,默默除剑锈,渐渐有光生,发毫光于昏黄,流仙霞满溢指间!

  引得钧裕瞪大了眼,“这是……!”

  “不争。”

  青衫客目光悠悠,语调轻慢而沉声:“不争有千万种理由,可唯独不是你想象的那般。”

  ——逃避!

  轰隆!

  远方异动。

  地拔十方阁,天倾九重华,两人放眼望去,烂霞盖覆重重楼阁之上,映衬楼阁得如出光中,耳畔能闻禘乐音。

  “这不像是巧合。”钧裕说。

  意有所指。

  他感知范围极大极广,能清晰感应到天地之间多了些什么东西。

  青衫客同样感应到了那突然出现的事物,仰抬起头,犀利目光剖云开雾,直接洞悉见真切,讲道:

  “那是条路,又有如道拱桥。青石铺就,长满青苔,沉浮在虚空。”

  “一旁高上是岁月的河,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旁则是荡漾的光景,涟漪阵阵,泛着波澜。”

  修真路!

  钧裕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

  可他明白了,却不代表他开心,反而忧伤,面目哀愁,“大道行,行大道。这条路终于出现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路,始于足下,不断地摸索真我,旋而进军无上业位。

  此刻高居天穹的,便是前人遗赠的经验。

  “这不应该是件好事么。”青衫客问。

  其手中之剑已在颤鸣,战意昂然宣日月。

  “那你要出世吗?”钧裕却问。

  青衫客立时不再作声。

  钧裕又问:“就这么等到天荒地老?”

  对面仍旧不作声,只是顿首。

  钧裕笑了,“那待我得道归来,再收你做我的添柴童子,可好?”

  青衫客终于开口:“不好。”

  好似果决,钧裕却听出了其他味道,仿若青衫客其人……只争朝夕!

  “那你现在要出世么?”钧裕笑问。

  “明年。”青衫客说。

  “明年我已得证无上。”

  “那半年。”

  “半年你不敌我一息。”

  “那十日。”

  “那就十日。”

  钧裕突然说,笑意神秘,继后一指远方,正是天光弥漫、大道合鸣处,讲道:“往这方向径直行,你会遇见一座村庄。又待村庄而发,走个约莫三天的路程,应能看到一座城。”

  “十天后,我就在那座城里等你。”

  青衫客无言。

  他很想说,他即使出世,也不定非要走这遭路,然他见了钧裕眼底,流转寂寥,千秋之亘古,竟却鬼使神差地应下。

  轻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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