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半是感慨,半是怀念。
犹记那时。
命运洪流匿虚无,混沌茫茫不记年,他们拘陷浑噩而苟延残喘,意志濒临湮灭,存在几近消亡。
忽见金桥齐天出,璀璨明盛,照亮了原暗,贯穿了古来今,未来都普耀到,从中走下尊烨然神人。
容貌模糊,是不可窥探;举轻若重,是威赫盖世。
置身万有间,只见慷慨其人踏歌行:“天地当我开,一掌定乾坤!”
洪钟响。
抬头仰看,芬芳乱坠。
再后来,画老站立隽永碑前,欲图还原当时景象,可就算她画道造诣再惊人,怎奈何昔时双眼出神,脑海空白,终究只得临摹出一个片段。
现在,与韶旭分说间,石碑高抬出。
后世青衫客目睹这雕刻石碑,耳边竟听到那若希大音,没有悲喜,也没夹杂爱恨,就是纯粹仙乐。
识海却为之发聩,滚滚翻涌作祟着,若有方台将出!
“不愧是开辟当纪之人!”青衫客心绪震动。
聚精凝望这石碑,纵然石碑画面只刻有其人背影,可那股睥睨,那份自如深深刻在了韶旭心底,并产生强烈感觉。
——头顶的是天,脚立的是地,他顶天立地!
老妪出声:“他洒脱这般,而你又如何?”
青衫客言:“他是他,我是我。”
还是不改性情,另类狷狂。
“不负天命?”画老震动。
“生来无为。”青衫客说。
嘶!
书老以及画老都有些不大相信,画老更是耐不住问:“少年人该如何称呼?”
青衫客道:“韶旭——钧裕为我取的。韶华的韶,旭日的旭。”
“但觉拗口,可叫我少旭,少年的少。”
韶旭?
画老道:“少年人,你言行举止间不经意之流露,已够我坚信你就是当纪诞生无疑。”
“可正因为坚信,反而疑惑——你这般的压抑自我,不觉得累么?”
压抑?累?
青衫客低首思忖,可很快的,便陡然高抬起,棕黑瞳眸闪动精光,奕奕有神采,嘴角噙扯份莫名。
宛若轻笑。
和与寥寥清风,面容更衬明媚!
“老人家可是不喜小子藏拙之举?”他问。
然语气平淡,与其说是在问,不若说是在阐述,念经般无波。
书老闻说,摇头复叹息。
将欲言,忽见寒光起!
有青衫薄衣者,风华绝代,持长剑遥指隽永碑。
分明未搭置,锋芒离碑面尚距丝毫,可石碑已在颤,已在发抖,鼓荡原野气息,激传喀嚓异响。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怎可能!”
画老咂舌,书老更是目瞪口呆,盖因他见得韶旭其人,一改收敛作风,使剑如笔正行书,苍劲有力入三分。
恣意奋笔,石屑飞溅,顷刻即落成,是为——《开天歌》。
书老只是一览,心神便久久荡漾,阖眼深思,时而皱眉,时显苦涩。
良久方睁叹:“开天志中开天图,开天图中开天歌!”
却听青衫客笑说:“还未完。”
这次轮到画老震骇了。
见得韶旭提剑砍削,火花四迸,于碑上留下无数浅浅痕迹,看似混乱,可老妪却从中观想到分庄严。
并越看越凛然,越看越心惊,终究惊呼:“这世间,怎还有这般的造诣,简直……近乎与道!”
万千剑痕有深有浅,有长有短。
她任取了相连的几道来看,愕觉这竟能成字。
又拆了这字,取了其他与相连,赫然又是个全新抽象体。
“原来,混沌要这么画!”画老心生明悟。
突然。
喀嚓!
那是石碑发出的异响。
虽然之前一直连绵作声,好似弹弦紧绷而奏,但这声喀嚓声实在太大了,以致于无法忽视,还引发连串后果!
书老眼尖见得,更是倒吸口冷气,“隽永碑要碎了。”
懊恼,追悔,他怎不取出最上好那批碑。
难道,一副有资格上修真路的高仿著作就要因此而被扼杀襁褓中么!
不。
书老看向场中那个男子,青衫不改,性情依旧不羁,即使察觉到石碑损坏,还是在执意地绘画,未曾轻易言放弃。
纵然每一笔落下,都有着声响;纵然边缘已脱落,琅琅坠在地。
可临摹终近完成。
同时崩溃也将涉及作画行书部分。
“借我法!”韶旭大喝。
难道……?
书老反应了过来,探出手掌,联袂画老共同往韶旭传输法力。
不知磅礴何其。
但韶旭有种感受,那便是从前记录识海的经文与手段复苏了过来,变得拥有灵性,而且灵性斐然,只要一动念就会发生惊世变化般!
首当其冲的,便是……开天歌!
“天地当我开,”右臂持利横贯碑。
“一掌定乾坤!”左手惊拍定狂澜。
轰隆!
石碑彻底炸裂开来,可旋即又有伟力将这炸裂的以及之前崩坠的包裹,最终时间倒流一样,硬生生拼凑还原,竖立地面之上,长对苍天。
“毕竟《开天歌》。”
书老缓了一口气,吐谈道:“即使残缺不全,只有开头一段,尚能激发这样的威能!”
老妪矜持,“开天歌本就是开天秘法,不比《四象经》差。传说但凡有机缘得获全本,那即使是个凡人,也能轻易开辟世界。”
二老正议论纷纷,韶旭却对着这块碑不知道在想什么,唯独目光闪烁,似有领悟!
清冷氛围中。
村外忽起喧嚣,窸窸窣窣,草木翻动,尚有野兽嘶鸣声夹杂其内,吞吐蛮荒气机,啸引九重月,威势格外摄人。
“怎么了?”韶旭问,同时转眸眺望去。
借助月华能勉强辨认清晰,一群暴戾凶兽抱团围住了村子,并步步紧逼。
“是兽逆。”书老道。
他没有惊慌,却也不值得惊慌。
盖因他是旧纪人,虽遭遇重创,境界跌落,且不能轻易干扰外界,可依然底气十足,不惧当世当前任何敌。
“兽逆?”
韶旭不解,画老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它是凶兽化形。说起来,也算是黔山一脉,自黔山而出,统御了附近凶兽。”
“那它现在……?”韶旭其实只在乎这个问题。
“它是典型的黩武之辈。”画老叹息。“进取归进取,可日夜都寻人打斗,这就有些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