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美。

　　月光下的青衫客却不搭的，面沉如水。

　　侧旁二宠瑟瑟发抖，不敢论议，更别说劝慰，是深深知晓少旭当际有多么的气恼，只得等待，闻听一声低笑。

　　像是自嘲，像是欣喜，有如已释然，目光出神地眺望远方，喃喃细语道：“濮冀么？我记住了。”

　　随即翻身跃下削得平整的石床，提举长铗以相望：

　　锋尖磨钝，剑体断裂，濒临破碎边缘，此刻清鸣不休，如泣如诉，悲切凄凉，仿佛为殒灭而伤恸。

　　一阵悄无言。

　　好久才问敖小龙：“真的没办法了么？”

　　朗声不复，嗓音发颤且沙哑。

　　敖小龙支吾应：“老大，其实……其实还有那么一丝可能。”

　　可能——这个词语向来充满了魔力，有时代表意外，有时又化身曙光。

　　“是什么？”

　　少旭现在就试图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

　　敖小龙道：“今晚老大你步入修行路，搅动局势时，青锋兄被赋予不朽神性，相当于拥有了绝品道器的资质。”

　　“若果……”

　　“现下化意境为火焰，淬炼青锋，不定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弥补裂痕，并且更上层楼。”

　　化意境为火焰？

　　少旭了然这种法，说道：“有风险吧？”

　　否则敖小龙绝不会这么犹豫。

　　胖头龟这时插嘴：“这是祭炼绝品道器的办法，唯有拥有不朽神性，才能承受住意境火焰锻造。”

　　“但风险非常大。”

　　“因为过程会彻底激发不朽神性缘故，所以一旦失败，那可真是任何手段都没有办法挽救——即使将来得证不朽，有了穿梭岁月的能耐也不行。”

　　韶旭默然。

　　成也不朽，败也不朽。

　　当一个事物与不朽扯上关系，那可真切是麻烦透顶，就如同当下，给予希望，但希望背后又是否会酿就永恒的遗憾？

　　他不敢赌。

　　青锋早就不是一柄单纯的凶器，而是一个有自我思想的生灵。他不能帮人妄作抉择，合该由其自我决定。

　　虽然他知道结果，但他还是去问了青锋。

　　用抚剑的方式将心意传达，而青锋回答亦如同他料想。

　　万分无奈。

　　——他不帮人妄作抉择不假，却也不能干涉别人的选择。

　　“开炉吧。”少旭道。

　　不愿今此成诀别，他调整好状态，进入了巅峰境地。

　　敖小龙提议：“化真龙意或磨世盘为火焰锻造，能大大减少这风险。”

　　这无疑又是一个抉择，又是一个赌博。

　　化意境为火焰只是说得好听，确切来说，是燃烧毁灭这来之不易的道行造诣。当得燃烧殆尽，就会永远的失去。

　　即使他自己开创的法亦同样，须得重新领悟。

　　迟疑了阵子。

　　少旭没有开口，而是循向二宠。

　　二宠初时疑惑，后来才反应过来，真龙意与磨世盘这两种法被少旭似托付一般赠与了它们，严格说来并不算少旭物。

　　他此际是在征求同意。

　　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两个法，还牵扯到未来的道路是否能够走得平坦一些。毕竟真龙意与磨世盘之威能有目共睹。

　　“老大放心吧，有这两个将近异象层次的意境相助，势必成功。”敖小龙先奶。

　　胖头龟亦颔首：“不错。总归不是以锻造绝品道器为目标，应该……没那么难吧？”

　　于是准备开炉。

　　龟小宝提议当圣鼎为锻炉使用，说圣鼎里面蕴涵造化气息，玄之又玄，可以明显提高成功率。

　　韶旭遂使圣鼎法。

　　但囚地索实在太烦人了，圣鼎虚幻立地，外表根本不清晰，而韶旭情绪也前所未有的暴躁，神色冷峻而抬断剑出，对着自己就是一剑！

　　“斩。”

　　哗啦啦！

　　断剑穿过肉体，抵达灵魂，触及到缠绕灵魂的囚地索，不断发出锁链作响声，非常清越，声音涵义又非常可怕。

　　渐渐的。

　　断剑与囚地索对峙期间，韶旭感觉心灵滚烫，仿佛浑身灼烧一般，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折磨。

　　仿佛万蚁啃咬。

　　仿佛千针扎穴。

　　“啊……”

　　他低啸，一头墨瀑被周遭透发气势鼓动得飞扬，流转躯体的法力则开始澎湃，就如同以往般，晦涩感明显减轻。

　　但是这种痛苦太难容忍了。

　　勒脖。

　　窒息。

　　连最基本的呼气都觉困难，双眼一片血红，仿佛魂魄被囚地索反击，绷得紧紧，为其绞溢出存在深处的精血。

　　“给……我……法……”

　　韶旭艰难地开口，双睛时而明亮，时而浑浊。

　　法？

　　现在需求的法，莫不是抑制痛楚的法？

　　胖头龟疑惑，而后想起了什么，骤然转看敖小龙，敖小龙也是想到韶旭到底准备索要什么法！

　　“这——！”

　　敖小龙犹豫。

　　不是它不给，而是那门法带来的弊端实在不容忽视。

　　每每追忆起之前端坐洞窟，那经胖头龟所述，疑似逝我的存在，敖小龙就不寒而栗。

　　那真的是少旭么？

　　比敖东还要冰冷，几乎达到无欲无求无因无果的境地，无限契合大道无为之姿。

　　而它今日若真是传授，不定……日后还真的会那样！

　　“我……”

　　敖小龙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给我……我能……”

　　少旭眼神明灭道。

　　鼻涌粗气喘如牛，整个人痛苦到了极点，面目扭曲得狰狞，但狰狞之下，又是为世动容的坚毅。

　　龟小宝突然道：“给吧。”

　　它看出了更多。

　　不朽存在所发的囚地索桎梏岂是那么容易挣脱的？

　　也知晓少旭本意并非挣脱，而是打算短时间内法力运转不受拘束。

　　这般强撑下去，倒是能持续到结尾，但以大痛苦博取来的时间却很短暂，可以说根本不够后续锻造。

　　如此与敖小龙念头交流一番，敖小龙终于松口，点点头，选择传授青龙海秘法。

　　大口一张，直接呼出一则锁链，那锁链始出竟为天地不容，一路有雷劈拦截，但都动摇不了锁喉内在结构。

　　为少旭截拿住，心神刹那平静。

　　“原来如此，”他低语，“这就是苍天的心境么？”

　　这一刻。

　　神性、人性以及魔性，由神性即理性完全主宰躯体。

　　整个人仿佛俯瞰万古，苦难已看倦，心灵都麻木，再多的疼痛加身都无感，再多的痛楚临境也不觉悲恸。

　　提断剑劈下。

　　锵锵——！

　　灵魂深处，囚地索被断剑连同灵魂一齐斩开一段，然后那遭受殃及的灵魂又被少旭如接断骨般，无波地放置回原位，眉宇清冷如高天之月。

　　“三十秒。”

　　——三十秒后囚地索就会恢复原状。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未曾有过思量，为下意识的计算得出，有如洞悉见岁月，甚至岁月都是随着他念想而演变。

　　“不够，那就再斩一截。”

　　如是。

　　又使同样的手段。

　　这一次是一长段囚地索被斩却了，少旭清晰推算出，距离囚地索恢复需要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内他可以为所欲为。

　　遂朝二宠道：“尽快。”

　　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