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胖头龟心血来潮下感应到的片段,甚至不需推衍天机去印证,此间韶旭以及敖小龙便笃定为真。
从而打消出门念头,同时将阵法加固。
“既然不好抛头露面,那就去趟修行路。”韶旭道。
谈及修行路他面色瞬息铁青。
昨晚倨傲气凌人,结果遭濮冀摆了一道,实在奇耻大辱,至今还牵挂心上,寻思着该作何报复。
敖小龙则砸吧着嘴,扑闪汪汪大眼问:“去修行路干嘛?”
修行路动辄打斗,约战层出不穷,混乱得可谓不成模样,它有些不太乐意去,害怕丢人丢大发。
青衫客应:“触类旁通,练笔扬威。”
风卷残云般,快速了结了剩余烤肉,韶旭收拾起旧书与笔墨纸张之类杂物,再让说什么也不肯陪同的胖头龟清洁其余。
完毕这些后,方原地坐定,意志脱壳往修行路。
但这次他是悄然来至的,没有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前沿,而是埋没于后方人群,驻足那修行路的起始。
望见这里有众多的碑,约莫百座,包括上次的酒碑也林立这巍峨石丛中。
可这次却不打算光顾那里。
而是施施然迎向书道丰碑,途中扫了眼因得证道境,被镌刻上碑的那些古今大名,之后便沟通碑灵,传送入书池。
一来此地,耳边即起萧杀声。
有刀有剑还有丝竹与琴瑟,百音交加,天地动荡,很难想象这里是书池,一度以为来错了地方。
纵目打量。
这才明白:那些刀剑声并非真实,而是破纸而出的意,感此书池造化伟力,这才拥此磅礴,风雷之喧嚣。
“第一次来?”旁边,有人低语。
少旭转眸,这是个黑影在说话。
轮廓模糊之极,不像是人,也的确不是人,而是书池地灵,亦有无数道这样的影子存在远方干着类似的搭话事。
“是。”青衫客答。
书池之灵则指下方。
这里地理独特,为群山围绕,形似凹状盆地。
所有一开始进来的人都存在着高处,而书灵指引他们要看的,也都不外乎是那处于最内部的墨色书池。
闻书灵分说:“传承碑深埋地下,要靠自己引动。笔墨则可以取用这书林的一切,包括那千万文人洗墨或染的池。”
“不分贵贱?”青衫客问。
书灵应:“不分境地。”
韶旭点点头,“我知道了。”
书灵作礼一番便消散,意志重归这片小天地,等待着下一个初来乍到人。
少旭兀自走下去,沿途溪流淙淙,有的清澈,有的漆黑,便趟到清澈那边,摘取下腰间显眼的青锋,让青锋于溪流中变幻成笔,旋而端持着走向另一条墨溪,俯身染了这墨汁,凑在鼻前细嗅,能闻梅兰之幽香。
“好墨。”少旭惊叹。
比他在书坊购到的货色不知好上多少倍,隐隐有文人风骨之韵存含当中,使得端持的人不禁肃穆。
“可不是。”有人搭话。
他的笔很有意思。
不似少旭青锋变幻的外表一片漆黑,而是紫中带金,真切地有了色彩。
经少旭感应,那应非从外界带入,也非意境所化,且还有着此间气息,应是书池这边的独特产物。
尚展露真面容,笑着继言道:“天瞰红尘为墨,地观大梦成书,人则以风骨齐肩。这里的墨,便是那风骨墨。虽然加以了稀释,算不得真正,但好歹存在有几分威能,不见未入化境便能慷慨地疾书一作《盛世》?”
《盛世》,一篇文章,书者何人不得而知,存在像是被有意抹去了。
内容描绘着先民百状,流传千古,引得后世遐想。
当有感悟,顺着感悟书成时,纸张上就会投影出心中所期许的盛世模样,并且书道造诣越高,那盛世景象越清晰。
此刻他所言,就是意指在风骨墨的帮助下,那些不入化境者都够格书出化境层次的意境。
韶旭闻说则应:“可惜墨是好墨,笔,却逊失规格。”
言下之意,笔不配墨。
对方开怀,“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若你书道达到了行云流水之境,这书池就会赐下一笔,虽然不能带到外面,但在这里边书写起来,格外流畅,非常适合练笔。”
“哦?”
韶旭诧异,又道:“这样的笔,不会坏么?”
对方摇摇头,面上笑得更明媚了,说:“你听过‘隽永碑’么?那种碑端是神异,不会为蛮力破坏,只会折服于磅礴意境。”
青衫客眉头松开,沉吟:“你的意思是……?”
“喏。”
对方扬了扬手中的笔,笑道:“这其实就是隽永碑的边料所造,同样拥有那特性。”
“当得损坏,书池便会给你更坚固的一杆,算是一种认可。据说曾有得证道境者,被赐‘坐观笔’投影不说,还相赠了未经稀释的风骨墨。”
韶旭慨谓:“那可是真正的书道大家。”
对方附和:“的确。”
韶旭话锋陡转:“我辈却也不能落后。”
对方道:“从未有过。——你不会不知道,当世已有人得拥‘坐观笔’投影了吧?”
他说时,面目很奇怪,觉得这样的消息应该众所皆知才对。
韶旭说:“这还真不知道。毕竟当世第一人站在眼前,都不定有人识认得出来,何况相较当纪而论,稍显低贱的‘书道’呢?”
对方道:“倒也是。不过当世第一人在我面前,我肯定指认得出来。”
青衫客面色古怪,“真的?”
对方道:“那样的气质,不该难辨认才对。”
韶旭道:“也许,你所认为的气质只是一种伪装呢?须知,有许多人到了这边,都会放开久被压抑的自我,而平日私底下则又是另副模样。”
对方闻说如此,颔首认真道:“也有这可能。”
少旭这时问:“你刚才说‘坐观笔’投影有了新主,是谁呢?”
他倒是知道坐观笔上任主人是书老。
而正因为是书老,所以来淳城之前,龟小宝言语谈及间,迫切希望少旭能够重新取得,好不负徒弟名号。
怎料。
对方道:“那个人你虽然不一定见过,但肯定听说过,正是旧纪四友中,书老何足道的唯一指定弟子——钧余。”
少旭面无表情。
他想,这肯定是因被钧裕揪脸按揉,百般玩弄,从而怀恨在心的胖头龟的借刀杀人计。
也难怪淳城过后,言语之间都在躲闪练笔事,哪像从前看似若有若无,实则常常挂嘴的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