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天地烘炉?”
青衫客头颅昂扬,胸膛傲挺,心绪止水平静,以四下无人之睥睨,放眼着周遭神态各异的注视。
有敬有畏,有惊有惧,有羡有慕——尽是瞻仰。
不禁失笑,“不过……信手捻来罢!”
锵——!
轻撩似抚古瑶筝,二十一弦齐锵鸣,黄木旧筝应声呈现,为少旭竖架胸脯,半抱琵琶般开始弹奏。
每一道音符皆作嘈杂,每一轮奏弦悉数杀伐,声浪化潮汐席卷。
将行径上的兽尸掀飞,又将半空中的兽尸撕裂,乘此凶煞凌厉意,奔腾着迎击,万马驰骋之震天!
“好!”
烈炀吼。
探臂横前,托举的烘炉旋转着冉冉升起,悠悠飘送出,迎风逐渐变大,最终演化数丈之高。
当作城墙矗立。
吞吐莫名气机,通体流转莫名韵,类似造化,又不全是,内部有烈焰燃烧,烘烘冲顶,火势滔天!
“收!”
随着烈炀令下,燎原火沿着炉体流溢,冲向滚滚声浪,顶着被吹熄部分的代价,成功将声浪包裹,之后……
返回!
“烘烘!”
烘炉烧得更旺了。
并且这次萦绕有杀意,清亮色的,而非血红,凝练成一缕缕气机似加持似庇佑地盘旋烘炉八方。
但烈炀却骤然吐血!
“这意境……!”
他心神恍惚,整个人瞳眸都有些溃散。
惹得围观炸锅:“怎、怎么可能!”“烈炀居然承受不住?”“开玩笑吧!”
尚有呢喃,“运使天地烘炉吸纳意境,虽然会反馈给持有者以便更好操纵,但应该无限削弱了才是,为何……”
——为何会承受不住?!
韶旭开口:“终究只是绝品道器,何况这绝品道器并非本体,仅仅为一个投影罢了。”
“即使本体前来,亦不足——为惧!”
哗!
那份高上的蔑视,其余人深深感受到了,天地烘炉都似乎愤怒,内部火焰旺涨,余火更飞扬。
“你这是在寻死。”烈炀道。
抹去嘴边血线,他此刻神色分外认真,瞳眸是一片火焰,那火焰里又沉浮有烘炉的鼎盛姿态。
注视着韶旭。
置之身影于眼底的天地间焚烧。
韶旭道:“你觉得我这是在侮辱?很抱歉,并非,我只是……实话实话。”
他就是这么个实诚人。
烈炀发动神通,能清晰感应到少旭所言非假,明白其人是真的有目睹过更强的器物,以致于有些看不起天地烘炉。
突然问:“今早……你有捕捉到当中一件?”
这让人讶异。
知晓烈炀所问的一件,自然不是简单的一件,而是有如陨石,有如星光璀璨的那几样至宝!
韶旭道:“是揽下了那么一件。”
哗!
众惊!
能在重重包围下,揽下那样的至宝,这是何等的实力,乃至烈炀亦震动,因为他实在办不到这样壮举,抢夺的太多了。
旋而听闻青衫客话锋一转,笑说:“不过……”
“不过什么?”烈炀问。
“不过被我送了人。”
嘶!
这下,他们岂止是震惊了,完全不敢相信韶旭真有这么做,更有甚者已认定韶旭是在撒谎。
要知道消息已然传开。
经过修行路查询,真正流落尘世的无上道器,只有三样,其余要么是流窜到了其他时空,要么根本不在当纪人手。
怎会这么凑巧?
但那份绝强实力又刻在他们心中,仿佛……仿佛真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烈炀则信了。
因为其实信不信都一样,于当下没有区别,说着,“既然不在你手,那你又何来的自信?”
“自信?”韶旭摇摇头。
没有再多说,直到一声巨响炸彻九霄,方持笑应:“来了么?天地烘炉真身。”
虚空破碎,露出庞然巨物的一角,就是这件巨物将虚空撞得破裂的,只是出现,风云即变色,天上起惊雷。
仿佛不允许它出现。
青锋那边战场当即停止了争斗,各自回返主人身旁。
青锋则直接回返韶旭鞘内,途中,胖头龟脱离剑体到了韶旭右肩,而敖小龙也是抓住机会归来左肩。
齐齐仰望前方。
之前投影被压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同样样式的烘炉,唯独气息更为苍莽,强大到只是立在那,周围虚空都扭曲。
“你输了,”烈炀说,“祸从口出,输给了自大。”
语调慢吞,有如审判。
青衫客叹:“败?我败过两次,但真正意义上的落败只有一次,不是当下,也不可能是当下。”
心中还牵挂着濮冀。
“是么?”烈炀说。
继而手刀下劈。天地烘炉开始发威,无穷威势冲天而起,造就十里火烧云,无数人急速赶来围观!
青衫客则淡然,“不假。”
手掐法印。
那印是敖小龙与龟小宝没见过的,变幻莫测,但最终落定的那形状,它们见过,很多人也见过。
“钟?”
有人出声。
二宠却明白了,原来虚衍钟离去前,有将召唤它的法门留给韶旭。
此刻少旭只是摆着手势立在那,但所有人心底莫名惶恐,就好像有什么至伟存在要出现,连天地烘炉都止住。
耳边隐约传荡声响,似梵文传唱,神魔诵念,闻听一刹心豁亮,悟得一毫道清晰。
突然——
当!
虚空破碎,并且破碎得彻底。
在那本不应存一切的无垠虚无里,竟有一口外观模糊的钟弥漫着指引之光,缓缓飘至。
沉浮韶旭头顶上,垂落下千万缕气机,使得韶旭整个人也模糊了起来,有如生命同样发生跃迁,成为高不可攀的存在。
“虚衍钟?!”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天地烘炉在说话。
语气有些发颤,有如深深敬畏此间道器,而后二话不说,竟自主地撞开虚空,脱离这片战场。
韶旭这时摇头,朝面色凝重的烈炀道:“还有什么招数么?如果没有,那我可就溜了。”
说时,摘下头顶古钟往远方抛去,砸辟虚空径,将之送返来时的虚无内,显然是不想倚仗古钟取胜。
烈炀应:“还有一招,但我不想用那一招,而我也不想再进行无谓的争斗了。”
“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青衫客则笑:“你认为,世人不认得裴裳好笑么?”
“好笑。”烈炀说。
“所以我现在就在笑。”青衫客说。
“笑什么?”
“笑更荒唐。”
拔剑起。
嗤!
一道虚空裂隙开在了烈炀右侧不远处。
青衫客仗剑走去。
烈炀不禁侧目,不禁注视,看着那越加高远的身影以及那制式隐约相近的剑,瞳眸骤然凝缩。
却是明白了,那个人为何笑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