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们沉默着,他们默默地看,看着那位美丽的、睿智的女士。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他们自己当然也很清楚。
‘悲风领真的没有粮食了吗?’他们心中有着这么一个问题,但是他们不敢问出口,也不能问出口。
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难民’!‘逃难者’!‘肮脏的下贱种’!
‘贵族老爷’最喜欢这么称呼他们——‘肮脏的下贱种’!
他们自然不会认为眼前的这位女士会这么想,因为如果她真的这么想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收留他们,只要放着不管,那些‘该死的贵族’就会把他们驱逐。
他们是被收留的,是‘寄人篱下’的……
“他娘的,我不信!”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了过去!
一个吊梢眼的中年人握紧了拳头,质问道:“这么大一个领地,怎么可能会没有吃的给我们,你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他娘的说什么?!”一个壮硕的男人,红着眼睛,手上抓着那个吊梢眼的衣领,“你他娘的想说什么?!再说一遍?!”
吊梢眼捏着壮硕男人的手腕,咆哮道:“这么大一个领地,怎么可能没有给我们吃的东西?!”
“你他娘的——”
壮硕男人怒吼一声,和吊梢眼扭打了起来。
‘怎么可能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个吊梢眼问出了绝大多数人心中的疑惑。
许多人悄悄地看了那位女仆长一眼,心中忽然‘咯噔’了一声——
“让开!”
那个拥有着一双明黄色眼眸的男人气势汹汹走了过来,对着他们低喝了一声。
难民们神色不自然地给塞万提斯让开了一条道,畏畏缩缩地站在了一边。
和‘女仆长’不一样,这位‘领主大人’看起来很凶。
塞万提斯面色阴沉,走过去抓住了吊梢眼的肩膀,害得吊梢眼脸上被打了一拳。
吊梢眼咬牙切齿地用手肘撞向了塞万提斯,但手肘却像是撞到了一块石头上,令他痛呼出声:“嗷!”
“放手!”
愤怒的壮硕男人准备向吊梢眼的打一拳,他不知道那只手是谁的,但多半是来帮自己的。
不过和他所想的不太一样,一个冷冷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他在震撼中放开了手,抬头望去,只看到了一双明黄色的眼睛。
“你,你干什么?”
吊梢眼惊慌大叫:“放开我,快放开我!”
塞万提斯把吊梢眼给提了起来,他的双脚在空中不断晃动,用力伸直了脚,却连脚尖都够不着地面。
他的身高只有五呎半,而塞万提斯却有六呎多高,在黑龙把他提起来之后,他的脚尖就够不着地面了。
“喂!快放下我,快放下我!”
难民们和贵族们目送着塞万提斯提着那个吊梢眼一步一步走到了营地大门外,女仆抱着那个小女孩,一言不发。
“哎哟!”
吊梢眼被塞万提斯丢到了地上,他愤怒地瞪着面无表情的塞万提斯,“你——”
“记住他!”塞万提斯对守门士兵命令道:“以后不允许他再进入难民营,这里是收留难民的地方,不是收留不知感恩者的地方。”
吊梢眼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嘴唇不断颤抖,好像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
“不……”他张口想要央求塞万提斯放过他,但是他刚刚开口,只吐出了一个音节,守门的士兵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昂首挺胸,满目骄傲,异口同声说道:“是的,公爵大人!”
吊梢眼被吓得一哆嗦,冷汗直冒。
他,他是‘公爵’?
“你别想进来了!”
塞万提斯转身就走,但是一个守门士兵却凶狠的威胁道:“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人,惹了公爵大人,别想再进去了!”
难民们的视线越过了大门,看向了那个吊梢眼,看到他孤身只影地坐在地上,看起来似乎格外的可怜,但是谁不知道,他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慢条斯理地走回了女仆身边,塞万提斯看了女仆一眼,然后又看向了难民们。
‘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你们也是那么想的吗?”塞万提斯轻声问道:“告诉我,你们是否也是这么想的?”
面对目光灼灼的塞万提斯,面对这声质问,看着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女仆长’,许多人都很羞愧,低下了头。
“瑟拉好心收留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想?”
黑龙双手环抱,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你们要怀疑我们手里就一定有粮食?”
“悲风领原先不适合种植作物,去年的收成并不好,今年还没到农收,我们什么都没有。近些日子,悲风领的人口又增加了不少,食物原本也只是勉强够用而已,但是多了你们,一切就都不同了!”
“你们不是悲风领的人,不是我的子民,因为瑟拉的好心,你们有得吃、有得住,之后还会能工作。你们可知道逃难者不只有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些人,在其他地方,还有几个难民营。”
“食物消耗的速度很快,就连我们都需要食用那些魔兽、魔物的肉来过日子——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这样才能多分配给你们一些正常食物。”
“但是,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刚才在想些什么吗?”
塞万提斯平静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
他对着那些难民咆哮道:“告诉我,你们在想些什么?!”
面对塞万提斯的质问,所有难民都惭愧的低下了头,无言以对。
女仆用手护住了小女孩,但是小女孩愣了一下之后,还是被吓哭了。
“呜……呜哇!”
塞万提斯瞥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冷哼了一声:“走了!”
女仆看了塞万提斯一眼,叹息了一声,把小女孩还给了她的父亲。
亨利呆愣愣地抱回了自己的女儿,看着黑龙和女仆转身离去的背影……眼泪忽然就流出来了。
“对不起,女仆长大人!”他低头弯腰,哭喊道:“真的很对不起!”
僵硬的身体好像被这一声道歉所唤醒。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啊!”所有人都哭喊道。
他们给黑龙和女仆让开了一条道,目送着他们从难民营中离开。
眼中闪烁着愧疚的泪光,紧咬着牙关,是因为感觉到了耻辱——为曾经居然会怀疑那位女仆长的自己感到耻辱和羞愧!
背对着他们的女仆嘴角勾勒起了一个愉悦的微笑。
“怎么样?”她挑眉问道。
“……只不过是从‘无可救药’变成了‘还有得救’而已。”黑龙嘟哝道。
那个吊梢眼看着说笑的黑龙和女仆,希冀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但是他眼看着‘领主和女仆长’从他身边经过,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呜,呜,呜呜……”身后的那人忽然哽咽起来了,然后悔恨大哭。
女仆脚步顿了顿,然后在黑龙的扶持下上了马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