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了,天色仍旧灰蒙蒙的,雾气接天连地,让人不禁生出一种压抑的感觉。
“当当当——!”
庄外锣声猝然响起,又紧又急,这是安排在庄外的哨探,是李潘挑的一个耳聪目明的灵巧村民。
“不好,山贼真的来了!”秦明面如土色,事到临头不免又紧张起来。
袁熙缓缓睁开双眼,指着秦明的手道:“你别抖,这一只熊掌少说也要卖好几百钱呢,你别给烤糊了!”
秦明哭丧着脸:“亭长,您别逗我了行吗?山贼马上就要来了,连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你还有心思吃烤熊掌?”
说着话,他那双手抖得更厉害,若不是袁熙眼明手快,大好的熊掌愣是要被他抖进火堆里。
“还是我自己来烤吧!”袁熙当然不会解释,自己这一只熊掌下肚,增加几百斤的巨力,打三五十个山贼应该还不成问题。
秦明可没心思烧烤了,赶忙起身跑到亭舍门口张望。
锣声忽然停止。
只见一股烟尘顺着官道极速袭来,转眼之间就到了近前,却至少有上百人。无论高矮胖瘦,个个都是面脸恶相,为首之人骑着可在山路行进的矮马,手上竟然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李四!”秦明一声惊叫,人头之上虽然鲜血模糊,仍可辨认。正是之前派去敲锣的哨探,没想到这些山贼竟如此穷凶极恶,把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孩子就这么杀了。
秦明吓得腿肚子发软,依靠着门框勉强没有倒地,望向袁熙,你不是说他们等闲不会杀人吗?
李潘对他们这一套倒是极为熟悉,低声说道:“看来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想要杀人立威!”然后快步冲到门口,抱拳高声道:“在下樊荫亭游徼李潘,不知来的是秋坡梁的哪位当家?”
他是赶紧表明自己的身份,生怕被这群凶徒误杀。
“这是我们三当家葛天彪,你们识趣的把钱粮和亭长交出来,别让爷爷们费劲,否则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亭舍!”马前一个山贼喊话,其他山贼跟着呼喝,舞弄着手中的兵刃,脸上都是轻蔑的笑意,仿佛只是望着一群待宰羔羊。
这个时候田里的的麦子还没熟,他们犯不着找农户的麻烦,不过这个樊荫亭倒是有点油水可捞。
葛天彪留着络腮胡子,满脸横肉,在左侧脸上还有一条狰狞的刀疤,看起来极为凶悍。若是普通百姓,只看到他这幅样子,估计就要被震慑住了。
葛天彪瞥了李潘一眼,一把将人头丢在地上,冷声喝道:“原来你就是李潘,去把你们亭长的头颅割下来,孝敬爷爷如何?”
“三当家的,我们亭长就在里面,还是您亲自动手吧!”李潘强颜欢笑,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伴山贼如伴虎,既不敢杀人,又生怕惹得葛天彪不高兴。
“哼!真是废物!”葛天彪冷哼一声,瞧也不瞧李潘一眼,骑着马大摇大摆的闯进亭舍大门。
秦明见葛天彪的大刀从自己的面前划过,真的是骇破了胆,双腿一软,径直贴着门框跌坐在地上。裤裆都湿了一大片,一股骚臭味席卷全场。
山贼们哈哈大笑:“三当家好威风!”
此时李潘已经倒戈,秦明吓得尿裤子,偌大的院落仅有袁熙一人。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火堆前,将熊掌横在火上炙烤,面沉如水,满腔的怒火隐而不发。
葛天彪将马停在袁熙面前,撇嘴笑道:“你就是樊荫亭新来的亭长?听说你是个刺头,想和我们秋坡梁作对,现在怎么一句话不说了?老老实实将银钱献出来,我给你个痛快的如何?我这一次大动干戈,带了一百二十个兄弟下山,怎么着也不能空着手回去,你说是吧?银钱、粮食、女人,只要给的够数,说不定老子心情一好,还能饶你一条小命呢!”
山贼们一起淫笑起来:“女人好,山下的女人有味道!一边弄一边叫骂,最有意思了!”
袁熙缓缓起身,将半生半熟的熊掌塞进嘴中,狠狠的咬下去。本来人间美味的熊掌,在他嘴里竟没有吃出半点味道,有的只是一种感觉,仇恨愤怒的感觉。
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一股热血沸腾起来,袁熙却将它压制着,极为平静的道:“葛天彪,像刚才那样的孩子,你杀了不少吧?”
但是这种平静就像是极力压缩的一枚炸弹,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在那还未爆炸的平静之中,却压抑着无法控制的可怕杀机。
葛天彪一愣神,不知道有多少年都没听人直呼他的名字了,今天倒是有种新鲜感。稍稍愣了片刻,嗤笑道:“不错,我手中的人命怕是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可是你恨我,你又能怎么办呢?”
袁熙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道:“那个孩子叫李四,他的父母还等着他回家吃饭呢!你有父母吗?你们都有父母吗?”
众山贼竟然被哑口无言,久居鲍鱼之肆而不知其臭,一直生活在山寨之中,何曾想过父母家庭?
葛天彪眯起了眼睛:“你究竟想说什么?”他看着袁熙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眸,心头竟然没有来由的一颤,之前他还觉得袁熙是自己无路可走,坦然赴死。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了另外一种感觉,危机感!开玩笑,我一百二十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
袁熙猛然扬起头,冷声道:“你们今天,都得死!”
袁熙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一阵“刷刷”的破空声响,葛天彪仰头一看,不知何时屋顶上竟然多了十个人。
每个人都张弓搭箭,箭矢如飞蝗一般,接连不断的向着他的一种山贼射来。
“混账李潘,你竟敢骗我!”葛天彪怒不可遏。
两个呼吸之间,果然如杨豹所言,三轮箭矢齐射,已经让葛天彪损失了三十人。
箭雨未完,只听喊杀声自屋内响起,又有将近二十人从袁熙左右两翼杀出。
葛天彪大惊失色,忙喊道:“快撤,快撤!”
只可惜院门窄小,在进门的时候还没决定有什么,等到撤退的时候,才发现又紧又窄,根本施展不开。
山贼本就不是纪律森严的军队,众人惊恐失措,全都往门口挤。本来是能逃出去不少的,结果愣是自己把自己的生路堵死。
葛天彪更是被阻隔在最里面,骑着马想朝外冲,但是已经被自己的手下的山贼挡住了去路。左冲右突都不得法,只能老羞成怒的砍了两个山贼,回马将矛头指向袁熙。
然而屋檐高处,杨豹弓拉满弦,低喝一声:“死!”
“崩!”他手中的橡木牛筋弓发出断弦裂帛之声,弓弦颤动的铮鸣,长箭带着他的滔天怒火标射向葛天彪。
“咻!”一道乌光穿过,葛天彪根本来不及反应,巨大的力量将他带飞,才重重摔落马下。
两石二百四十斤的强弓,其威力如何不言自明,何况出自杨豹之手,葛天彪自然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