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总是有利可图,无数人在战争中获利发财致富,武器、粮食、行驹、药品、地皮......当然,还有奴隶。
一句俗话:兵戈一响,黄金万两。
这条车队是由一个商人所组建的车队,目的就是我们收拢我们这些流民,将我们卖到别的王朝,绝对的一本万利。
这里配备了全副铠甲的士兵,好整以暇的弓弩手,手无寸铁的流民根本无法抵抗,虽然有着充足的粮食,但也是圈养的粮食,无法选择下一顿是吃路上随手捡来的树叶还是寡淡的汤粥。
他们就在十堰王朝的边境上游荡,不会深入,因为他们不觉得脚印的中心还会有活人。
这些都是我从一个流民口中得知的,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手上的肉干,恶心的口水都滴落在胸前的衣服上,见我问得太多,他终于忍不住扑过来,牙齿往肉干上面咬。
这些粮食是我们的救命东西,即便我愚笨,但本能立刻让我将手往前推去,他瘦弱的身体立刻被推到在地,骨头发出一声脆响,剩下的就是不断哀嚎。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管他,用冷水将吕姬泼醒,将肉干撕成碎末,伴着麦粥给吕姬喂下,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我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
吕姬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将肉末麦粥含在嘴里,嘴对嘴喂着已无力醒来的落心,为了防止珍贵的食物溢出,也为了防止落心噎着,所以也只是很小口地喂着。
我拿起一旁的硬粗干粮,一口口撕扯,陪着煮温的水咽下,身体挡在帐篷门口,我瘦了许多,以前庞大的身躯,如今已经挡不住冲进来的刺目阳光了。
外面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那是商人带着护卫过来估价了,待帘子完全撩开,我微眯眼,隐约间看见一个矮小带有富态的中年男子站在我面前俯视我,满意地点点头后又看向吕姬与落心,眼睛瞬间笑弯。
“一个壮汉,两个女的,不错,这一次的货色真不错,待会将他们扔进最好的牢笼,可别让他们跑了。”
喜悦溢于言表,似乎为了安抚我们,他又豪迈地朝我说道:“放心,食物管够,我救你们一命,你们给我金钱,很公平的交易。反正现在十堰王朝灭了,来我们狮翼王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商人走了,地上那个摔断骨头的奴隶也被带走了,临走前我看见那个奴隶表露出惊恐可怖的表情,仿佛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去哪里,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条肮脏的毛巾塞住抬走了。
我慢吞吞撕开馒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以前被长庭落心带去过奴隶市场,如果奴隶没什么价值,奴隶主将不会承担医疗费,只会将其杀掉喂凶狗,凶狗可以帮忙守住奴隶,防止他们逃跑。
虽然很同情这个人,但她们两人还需要我的照顾,实在不宜多生事端。
夜晚,我们被拷上脚链,带到了一个铁制笼子里,与其他奴隶的木制笼子不同,似乎是奴隶主看我身材高大,怕木制的笼子困不住我,所以才拿出了唯一的特制笼子。
笼子外面蒙上了一层脏布,看不见走到哪里,只能辨别出是白天还是黑夜,虽然导致视野不好,却也是我们挡住寒风的唯一屏障。
马车走了很久,长庭落心也睡了很久,在有充足的休息以及足够的食物补充后,她的情况渐渐好了起来,体内的伤也在慢慢痊愈,只是筋脉尽断,失去了汇聚灵力的手段,境界跌落成为了一个凡人。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忍受过那段被人像用看畜生一样眼光看过的日子,可能是因为我太过老实,逆来顺受,以至于守卫们看向吕姬与长庭落心衣不蔽体的贪婪目光是那么的赤裸,言语放肆,甚至有一次的白粥还被下了蒙汗药,如果不是吕姬识破了他们的笑容,提前叫我不要喝下那粥,或许我早已自尽在她们两人面前了。
这日子变得没有指望,十堰王朝没了,谁都不在了,没有了皇城,没有了将军府,没有了百姓,一切过眼烟云,我们从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变成了亡国奴。
若是不顾了那些江山社稷的责任,只顾眼前一日三餐,日子还算悠闲。
我常抚过她脸颊的细发,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好美,长长的睫毛似乎总是停着一只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撩动人心。平日我不敢看,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直视她,我想她早点好起来,却又不想她太早醒来,如果她睁开眼睛,那么她的容颜又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
花儿摇摆,蝴蝶终要离开的。
长庭落心醒过来后,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用指甲刮掉馒头表面的青霉,低头往嘴里塞,吕姬询问她的伤势,她也没有回话,整个人跟呆子一样,没了往日的灵性。我看不清她被长发遮住的眼睛,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到底想要什么,心里既失落又着急。
酉时黄昏,车队停下扎营,守卫们挨个检查囚笼,分放粮食,轮到我们这边时,长庭落心将递到眼前的饭碗一脚踢飞,那些汤水全都倒在下面的守卫脸上,守卫勃然大怒,打开牢笼,抽出长剑就准备给长庭落心一点教训,我紧张地站起来,刚准备护住她,便见她右手劈在守卫侧脖上,那守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围一片哗然,奴隶们都叫喊起来,守卫们蜂拥而来,长庭落心从地上捡起长剑,刺穿了晕倒在地上的守卫喉咙,泊泊鲜血喷射出来,射在她沾满黑灰的小腿上,勾勒出妖异的黑色瑰纹。
此时里外三层挤满了守卫,他们声色俱厉,看她是瘦弱女子,只当侥幸得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将上来,准备擒人邀功,却被她一剑一个的杀掉,那冷酷无情的技法吓破了一众男子的胆量。
长庭落心作为十堰王朝修为第一的高手,虽然没了灵力,但那曾被灵力强化过的身体并不脆弱,皇族最好的剑法也不是这些守卫能挡住的。
我赶出笼外想要帮忙,却被长庭落心一脚踢了回去,胸口剧痛,眼睛模糊,只依稀看见她在夕阳下泛着红光的双眸,很冷,冷得我心脏无力跳动。
“我不需要你长庭银浦的帮助,滚。”
我在心里悲哀地笑了,想着,原来她是恨我的,因为是我在那场天灾中活下来了,而不是她的双亲,我害得她不能赶去救咫尺的亲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我谋杀了她的双亲。
那剑尖划破薄薄铠甲,扬起血珠点点,装饰在苍茫暮色,她在刀光剑影中拼杀,眉宇间的骄傲一如往前数千年,素衣渐红,衣摆滴答,无人是一招之敌。
守卫们如割麦一般倒下,恐惧传播后,转身逃跑的人死得更快,奴隶主也死在了她的剑下,直到除了她以外再无人站着的时候,她终于停剑了,踩在死尸上面,死寂的目光横扫此处,几十个囚笼里面的奴隶们全部噤声,吓得不敢看她。
我强忍胸口的痛楚竭力站起,抚着虚弱的吕姬走出已被打开的囚笼,走到长庭落心身旁。
她用清水洗了一下脸,走到奴隶主的帐篷里面拿出无数肉粮干食,用锅水煮后放在吕姬面前,自顾自的吃起来,吕姬犹豫了一下后,拿起长庭落心放在地上的碗筷从锅里夹起食物,也跟着吃起来。
之前还困在囚笼里时,我本就常让出食物,已饿至两眼昏花,但长庭落心在帐篷里只拿出了两副碗筷,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喉咙。
吕姬在碗里夹了许多肉,朝我递过来,我瞄着长庭落心,只见她在看见吕姬将碗递过来的举动时,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我立刻吓得推开吕姬的碗,摇头拒绝。
吕姬表情十分不解,不知道我与长庭落心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搞得这般僵硬,她没有坚持,只是又从长庭落心的身旁拿了许多肉食放进锅里煮,很明显是她们两人吃不完的。
用完餐后,长庭落心带吕姬在帐篷里面换了一身男装,骑上马就准备离开这里,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了:“你......要去哪里?”
“回我的王朝。”
“那里已经没了......”
长庭落心沉默了,似乎无言以对,看起来她并无方向,于是我尝试着向她提议:“要不......我们去狮翼王朝吧?它们与十堰关系还不错,这里最近的就是......”
“长庭银浦,我告诉你。”长庭落心直视我,那眸光锐利非常:“我长庭落心绝不会做阶下囚,宁死,绝不。”
我看着她们两人骑在马背上离去的背影有些颓然,吕姬在马背上回头,看向我的眼里满是担心,但对于我们两人的关系她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从仓库里面翻出一柄没磨好刃的大剑,牵了一匹马,临走前看了一眼热腾腾的肉汤,叹了一口气,没有去吃,用力劈开一间囚笼的锁头,驾马追去。
......
“滚!”
“落心,我......我离不开你......”
“你离不离得开谁,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
兜兜转转,我无时不刻都在追着她跑,还好有吕姬一路留下的信息,我才能从神真王朝追到瑶山,从瑶山等到她被人击伤,化成一朵漂亮的小花扎根在地上。
柔弱,安静,娇艳,是她最初时的模样。
想起神帝对她说过的话,以及最后点在她额头的那一指,会不会代表她要变成黑王殿的女武神了?实力变得那么强,凭借我这凡人之躯,应该追不上了。
我在夜晚的星空下叹气,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那满天璀璨的光亮,有一颗特别的明亮,那是我的本体,如果我能将我的身体换成天上那个,想必我也是举世无双的悍将。
我一拍脑门,现在的身体本就是星光幻化而来的,吸收不了天地灵气,那么我可以吸收星光啊,这样久而久之,我的身体应该就能像本体那样强大了吧?
万事开头难,二十八天之后我才能做到引星光入体,修炼几天后,我感觉我突破了肉体的一种极限,江山棍也被我勉强举起来,修炼三年,可挥江山棍搅动风云。
我拜托夜合为我铸造一把凡间最重的巨剑,每日就用这把剑练功,期待有朝一日能追上她的步伐,至少也要做到在她面前别总是那么无能。
十年来,风雨中,我除了修炼之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陪着她,守住她,暴雨来了我用身体给她挡雨,太热了我用手给她遮住,每日浇水施肥,精心呵护,日夜守着这瑶山一小块地方,唯一一次离开,就是祭拜吕姬。
我的故事一直绕着她旋转,无聊吗?不无聊。
孤单吗?不孤单。
石头出身,性子本就清欲寡情,唯一的乐趣就是欣赏花儿在微风中摇曳的舞姿,那是万物最美的姿态,她们也代表着世间百态,有象征爱情的,有象征亲情的,也有象征友情的,纯洁而优雅。
百花齐放,她开得最是瑰丽。
三十年,我守了她三十年,那是凡人的半辈子,算短,也算漫长。
那一天,江山棍从我的房中消失,阴风顿起,冰寒渗骨,乌云笼罩人间,我望见无数黑色的流星划破天际,往南方汇聚,巨大的旋涡中,九根柱子撑起了整片天地,战歌凯奏,他们在庆祝王的诞生。
我明白很多东西终要改变,如同他的复苏,以及她的复苏。
长庭落心所化的花儿疯狂的吸食天空中的阴气,黑色的龙卷风出现在瑶山上方,将这里吹得七零八落,我仗着身强力壮,一把巨剑深深插在地上,没有被吹走,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看从未有过动静的花苞一层层开放。
那副场景简直美得惊天动地,震撼到我的魂魄在不断颤抖,百褶的瓣儿肆意流泻,如清凉泉水灌溉瑶山,温润了每一块干旱的土地,欢快的旋转飞舞,虔诚供奉她们的花之仙子。
淤泥之中,昙花一现。
她从黑暗中走出,原本只是一个孩童形象,每走一步长大一点,走完凡子半生,长成一名千娇百媚的女子,眉目间英气逼人,发丝张狂。
她从虚空中抓出一块布,披在身上叠出华美的褶皱,高挑的下巴十分冷傲,就像一朵带刺的黑色瑰朵。
“落心......”
天空又恢复正常,远处的异象与此处的龙卷风消失不见,若非地上一片狼藉,还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伸出手想挽留她,而她从我身边缓缓走过,没有看我一眼,没有片刻停留。
我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眸里没有以往的恨,只有对待陌生人的冷漠与无情,她说:“傻子,别跟来,你跟不上了。”
说完,她刹那间就消失在我眼前,狂风拍面,以一种我望都望不见的速度飞走了。
我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地上,不明白自己等这么多年是妄想什么,还不如乖乖呆在天上做无人知晓的星星,总比被她讨厌了好。
于是我开始想着那个星空,却发现吸收了太多星光的我已经有了许多重量,回不去,这让我懵了好久,最后哭丧着脸呆在瑶山木屋里,整日发呆。
夜合似乎看不下去我这幅样子,来到我的木屋里,对我说:“银浦,落心她在北方的然侗山安了家,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没有回黑王殿吗?”
夜合摇头道:“没有。”
我有些意动,等夜合走后,自己一个人思前想后,觉得长庭落心虽然不需要我的守护了,但是难保以后不会不需要呀,自己陪在她身边,以后她出事了我还能背着她逃跑。
嗯,就是这样。
说服了我自己后,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打包的,跟夜合要了点干粮后,提着一把大剑屁颠颠跑了过去,在自立为王的红花手下当了一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