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世界中。
孙仲抱着这个自称叫“孙香香”还喊他叫哥哥的小丫头,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孙仲都是孤独的,只是他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日子。平时倒也没什么,唯独一些特殊的时候,就像那次在梦中见到那条美人鱼,他甚至会哽咽着醒来,怅然若失。
孤独,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从来都是人类这个物种难以承受之重。
从孙坚强身上他没有体会到亲人之间的关爱,在来到这座城市遇到张兰清祖孙俩之后虽得以一尝其味,但他毕竟已经成年。那种幼时岁月里缱绻回味的家的感觉,已经变成了最为奢侈缥缈的遗憾。
但是今天,孙仲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悸动。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此时微微加速的心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奔腾欢呼,这种血脉共鸣的温馨感受,让他眼眶温热。
这一刻,孙仲已经认定,无论怀中这个小女孩是以何种匪夷所思的非人类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都会将她视作最亲的亲人。
孙仲微微收紧了自己的双臂。
片刻后。
“哥哥,喘不上气来了!”
“啊,对不起……”
孙仲满脸尴尬,赶紧放开了被他认定是自己妹妹的小女孩。看着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委屈地垮了下来,孙仲情不自禁笑出声。
但一转眼,孙仲的笑容就僵住了。
那个老野人还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
刚才的场面太过温情,以至于孙仲连他在场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回过神来,怎么跟这家伙打交道就成了最主要的难题。
孙香香在一边婷婷而立,小小年纪已然气质不俗。一双灵气大眼看着哥哥面有难色,她乖巧地牵着孙仲的手,没有出声。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孙仲对老野人说。
听到孙仲发话,老野人又是一哆嗦,抬起头来满脸的敬畏又带着一丝疑惑,显然他听不懂孙仲在说什么。
语言不通,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忽然,孙仲看着身旁的孙香香,灵机一动。
这小丫头不是会说他们的野人语吗?天然的小翻译家怎么就忘了呢!
“香香,哥哥拜托你一件事。”
“嗯嗯。”
孙仲指指老野人,说:“你不是会说他们的话嘛,你把接下来哥哥说的,用那种话说给他听好不好?”
小丫头欢快地答应了:“好呀!”
孙仲微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脸,手感弹嫩顺滑,有一种是在触摸果冻的错觉。他牵着香香的手,向老野人走过去。结果没等他靠近,老野人就开始往后缩,走几步他退几步,畏畏缩缩那叫一个怂。
本来还有点怕这些披着兽皮在脸上拿鲜血画彩的家伙,现在看到这种情景,孙仲还怕个屁!
“你,别跑,过来!”孙仲指指面前的地面,“就站这儿!”
孙香香立刻对老野人用古怪的语言叽里呱啦喊了一句,还学着孙仲的样子,也伸出一个手指指向地面,模样可爱,让孙仲忍俊不禁。
果然,老野人小心翼翼瞄了二人一眼,慢慢挪到了孙仲跟前。
这个人真的很老了。
待看清了他的脸,孙仲这样想。
眉骨突起,眉毛睫毛稀疏,都快成空的了;脸颊消瘦,颧骨高耸,用尖嘴猴腮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脸色黑灰,皱纹深深浅浅,干枯如老树皮,嘴唇凹陷,看来牙齿也没剩下几颗。
如果不是披散的花白头发上绑着不知名野兽的骨头和羽毛,脸上画着歪歪斜斜的黑红彩线,身上披着兽皮和说是衣服更像是网绳的东西,分明就是一个羸弱邋遢的老人。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孙仲打量了他半晌,发问了。
香香跟着用野人语说给老野人听。
老人听懂了,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他搓搓手,低眉顺眼,开始回答孙仲的问题。顿时,四周弥漫起一阵诡异的腔调,听着有点像大和尚们在念经。
经过香香的翻译,孙仲得到了这样的信息。
这是一个叫什么康回的部落,他则是这里的大阿满。
“大阿满是什么?”孙仲问香香。
小丫头拿一根手指放在下巴上,眨眨眼:“好像是负责祭祀的人。”
哦,孙仲恍然大悟,原来是巫师啊!怪不得看他一进来的时候,手里拄着一根羊头拐杖。
但一弄明白孙仲反而更奇怪了,就问:“你为什么对我下跪?”
孙仲不问还好,这一问,像是碰触到老野人的悲痛之处。只听一声悲鸣,老家伙用手捂着脸那是嚎啕大哭啊!
哭得孙仲是一脸懵。
啥情况这是……
老野人这一哭足足哭了得有一刻钟。等他把手放下来,孙仲一瞧,嚯,这是真哭啊!鼻涕眼泪一大把,脸上的彩都哭花了。完事,老家伙直接就着鼻涕拿手一摸,看得孙仲是脸皮哆嗦眼角抽搐,胃里都不舒服。
见老野人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嘴里轻声念叨的痴傻模样,孙仲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抱起小丫头往后退开。
太他妈渗人了!
要是个妙龄俏女郎这么眼中含泪情意绵绵地看过来,孙仲兴许还能接受,但换做这么一个老得快要入土的鸡皮野汉,轮谁也扛不住啊!
这时,香香凑在他耳边怯生生地说:“哥哥,他……”
听着小丫头转述老野人的喃喃之语,孙仲愣住了。
“怎么能不跪拜呢!您可是我们的神啊!”
“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我们盼到了!您回来了!”
“我族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
忍受千万年的风霜严寒,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何以不哭?
好半天,孙仲才反应过来。
他拿手指着自己,茫然自问:“我?神?你开什么玩笑……”
忽然,他愣住了。
这一刻,孙仲只感到,有无数夹在时光里的泣诉,汇聚成漫漫沧桑洪流,浩浩荡荡,向自己袭来。
虚幻迷蒙之中,他蓦然睁大了双眼。
————
在姬星玄的恐吓中,倒霉的申天竹只得乖乖往公司里赶。从他退到人事部担任闲职之后,迟到早退就成了家常便饭。偏偏还没人说他什么,担任人事部主管的张羲年,也就是他嘴里的老张,平时管理下属可很是严厉,结果到了申天竹这儿,好说话的一塌糊涂。一开始,已经掌管财务部大权的申忆涵还有些不好意思,亲自去给叔叔请假,后来直接就选择无视了。也是,只要她进了人事部,这位张部长第一句话肯定是“老申提前回去已经在掌端跟我说了”之类的,次数多了谁都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一开始张羲年对此也是颇有意见的,毕竟不管是在哪一家企业,员工都应该服从公司的安排,令行禁止是最基本的素质。像这样整天迟到早退,视制度如儿戏,鬼才喜欢这种人!
能够做到一部主管,张羲年肯定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申天竹才一调任过来,他不是没有疑虑,这家伙不会是冲着我屁股底下这个位置来的吧?紫薇天部门中最是香饽饽的财务部你不要,让给自家侄女,自己再来找我拼斗一番,抢个人事部主管玩玩?真当我张某人是吃素的?别说我不答应,就是大老板姬星玄也不能同意啊!真要让你做了我的位置,这紫薇天还是他姬星玄的吗?怕是隔天就改姓申了!
所以,在申天竹刚到人事部那几天,自以为领会上意的张羲年那个躁动啊,各种试探,各种使绊子,结果没能跟莫名其妙的申天竹斗上法,却殃及整个人事部的池鱼,弄得手下员工叫苦连天。所幸,后来只见自己出招不见人家接招,意识到自己多心了的老张立即停下了呼风唤雨地施展手腕,笑呵呵亲自请大家聚了次餐,人事内部这才消停下来。
既然不是来抢位置的那就一切好说。
张羲年本来想的挺好,结果申天竹根本不给他舒心的机会。到了人事部他就真当是养老来了,迟钝懒散,懈怠事物,曾经一个月迟到9次,早退23次,直接创造了公司这方面的记录。当月员工行为记录一出来,老张脸都绿了。
你说你在原部门好歹也是创造过惊人业绩差点坐上主管的精英,怎么到我这儿就变成这副混球样!混吃等死不干活,可以,你好歹准时上下班啊!现在这份报表一出,整个人事部的脸都丢尽了!戴瑞那几个王八犊子指不定怎么笑话老子!这要是被大老板知道……
不,只要是在紫薇天内部,大老板可以监视一切,中央系统“帝星”随时随地在向他汇报着公司内部情况,这份垃圾数据,说不定早就被他老人家过目了。
一念至此,张羲年简直在心里操翻了申天竹的祖宗八代。你要寻死没人管,不过别想连累我!他拿着申天竹的负面报告直奔董事长办公室,准备先行“弹劾”这个傻逼,撇清其跟人事部的关系——这些都是他申天竹自己的行为,与人事部其他人不相干!我多次督促规劝无果,无奈之下,只得请大老板您定夺。
甩锅,必须甩锅!
谁知姬星玄看了看张羲年手里的报告,笑了笑,说:“这样啊,那就随他,你不用管了,就当人事部没这号人,多养了头好吃懒做的猪。”
张羲年木头一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挠破了头皮没想明白,最后选择照做。
于是,申天竹就真的成了紫薇天内部的大闲人,整天浪里个浪地优哉游哉,直到现在。
这也是申忆涵对这位家族长辈唯一有怨念的地方,明明一身过人才华,偏偏藏锋于匣选择扮猪,你要是扮猪吃老虎也行啊,偏偏自己还真就嚼着饲料堕落了,这样下去,早晚不是猪也变成猪!
她那边痛心疾首,申天竹依然我行我素,时间一长,见董事长没有要把他杀了吃肉的意思,申忆涵也就宽心了。且养着吧,能被默许在紫薇天养老,也算一种本事。
以往,大老板对自己早退这种事是绝对不会感兴趣的,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问责了。怎么今天劈头盖脸就给骂了一顿?申天竹直觉意识到这是有事发生了,所以二话不说直接返回公司。他明白,大老板姬星玄平时是个不太计较的人,但真要计较起来,他会跟你往死里计较。那种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五分钟的时间,对于修为已有三品的申天竹来说,太足够了。这不,三分钟刚到,他人就已经到了大星产业园的大门口。
然而就在这时,从紫薇天主办公楼里,传出了一股震慑人心的凌厉气势!
申天竹大骇,霍然抬头,只见一道只有修士可见的璀璨光芒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有人在此地突破,观此气机雄壮情景,怕是已入七品!
天人十二品,七品可称仙。这是修真界代代相传的歌诀,说的是修真一共有十二重境界,一品最低,十二品最高,其中修为达到七品,就可飞升成仙。这一境界的修士,处于仙凡交接之时,可短暂滞留人间,所以被称为人仙,虽为人但已入仙品,亦可称为陆地神仙。
旧时,修为达到这一境界,福临心至,可聆听天音,知晓自身尚可留于凡间几时。时辰一到,天庭前辈仙人下界接引,过天门,受上帝金书册封,位列仙班,之后采集上界仙气配服龙虎筑仙体去凡胎,届时便能成为天界真仙。
五百年了,没有一人能够达到此等成就,如今,竟有人功成!
申天竹如何能不心神摇曳!
等等,这股气机,为何隐隐之间竟有些熟悉?还有,它传来的具体方位,不就是大老板让自己去的测评室那里吗?
抬头望去,申天竹赫然发现,测评室东面向的墙体竟然被破开了一个大洞!
大老板没事做砸自己家的墙玩?
白痴也不会这么干,这分明是有敌手入侵!
想到这儿,申天竹顾不得惊世骇俗,身形疾闪,几个呼吸之间便跨过数百米的距离,从大门口奔至办公楼下。然后一跃三丈,如壁虎一般贴在光洁的外部墙面上攀至中层的测评室位置,从那个洞口跳了进去。
眼前景象让他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