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涵闻大军师终究还是回到了寒山城,用她的话说便是:
“回到京都也是应付那些学士文人,要么为太尉府出谋划策,青鸾红鸢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喜兵法之事,还不如留寒山城来的自在呢。”
魏墨离当然很意外,将她当做宝贝一样安置好任她自由活动,等待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发挥出这位超级智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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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天气已相当炎热,深夜,城主府。
魏墨离寝室的门大开着,散着热气。魏墨离盘腿挺直着腰杆坐在主案前,对面跪坐着“监察机关”的谷督察,监察机关原是监察队,随着招人的数量规模扩大,魏墨离便改成了这个听起来高端的名字。
两人正在讨论着什么,已换上薄衫的清儿与林茵小丫头在旁边不远处的小桌前替魏墨离审查着各部门递交上来的工作汇报,额上不断流下的汗也顾不得擦拭。
“魏城主,这个政策不可啊,如若将城外各村地主家的田地分给佃户自己耕种,这…这可是会引起乡绅富户们激烈抗议的,到时候说不得地都没人种了,城内粮食价格会更高,岂不适得其反?何况与理法上也说不通,毕竟那些佃户们与雇佣他们的地主都签了契约,你替我干活,收获的粮食我按比例折算成钱银付给你,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大家相安无事,城主您何必要打破这硬规呢?”
谷健满脸的担忧,浓眉皱的极深,看着提出这骇俗想法的魏墨离。
寒山城内粮价翻了番爆涨的原因,魏墨离在监察机关以及衙门的配合下,终于调查清楚了。
城内那些贩粮的商贾们米粟的主要来源是寒山城外村户们所种的粮食,城内的商贾们收购后在城里自己的店铺贩卖,当然也有从外地运来的,但绝大部分还是寒山城外各村乡所供给。
如果粮食的进价涨了,那么在城内标出的价格也会跟着涨,当然也不乏黑心商人廉价买入高价贩卖从中谋取暴利,但经过魏墨离调查,那些掌握着土地的地主家在今年贩给城内商贾的粮价的确比往年涨了不少,因此才导致城内米价的暴增。
粮食的进价掌握在地主乡绅等极少数人手中,他们随心所欲的操控着城内粮食价格的涨落,从中谋取利益,同时又极大的压榨着那些佃户们的劳动力,这让魏墨离很不爽。他派监察机关的手下去城外各村庄进行调查,发现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的佃户从雇佣他们的地主家获得的报酬少的令人咂舌,还需要去野外挖一些野菜才能勉强填饱肚子,如果有人生病,那对于佃户家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魏墨离是清清楚楚算过一笔账的。
一户佃农大概从雇主家分的十亩地,一亩地在大曦朝能产三百斤粮食,十亩地便是三千斤粮食。而市场上一斗米最平常的售价是二十文,一斗米约为十二斤,那么三千斤粮食便是二百五十斗粮食,也就能卖个五千文。
五千枚铜板,再除去十分之一的农业税,也就剩下四千五百文,地主与佃户的分配比例一般是七比三,那么佃农一年下来真正到手的是一千三百五十文。
这也只是最保守的计算,而且还是将米价按照在城内贩卖的价格算的,事实上地主卖给城内商贩的米价比二十文更少,当然如果地主在城内有商铺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遇到黑心乡绅地主,那么地主与佃户分配比例八二分都是有可能的。
而魏墨离在这里呆了几个月时间,对于银两的换算也大致有了概念。一两黄金相当于十两白银,一两白银相当于魏墨离那个时代的一千块钱,一两白银等于一千枚铜板,一枚铜板也就是一元钱的价值,而佃农每年从地主家的收入是一千三百五十文,也便是一千三百五十块钱,即使大曦朝的物价相较于魏墨离那个世界要廉价太多,银两购买力强,但是辛辛苦苦一年只能挣一两多,也实在是太令魏墨离吃惊了。作为城主的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管辖区域的百姓们受苦。
“现在,城内的官场体系基本算是完整了,那些新招的虚心学习的书生官员也都干的不错,难民出逃的数量大减。那么接下来我的目标是,让辖地内所有的百姓都能够达到温饱水平。谷督察你想想,如果百姓们都吃不饱,那谁还听你的话,犯罪率、人口流失等等都会增加,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魏墨离表情很认真,脸蛋有着十八岁少年的青涩,却已颇有城主的威严雏形了。
“所以我要将地主的土地分配给佃户,让他们自己耕种,种多少粮食就收获都少,而不是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地主好吃懒做等着收钱就行,那样地主生生世世岂不都不用发愁,只需要守着那上百亩土地就可以保万世富足,而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们,勤勤恳恳一生却只能勉强生存,父辈是,子辈是,孙辈亦是!凭什么?勤劳的人生活艰辛,懒人却能享福万年,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别的地方我不管,反正在我的地盘,绝不能容忍!”
“啪!”
魏墨离一巴掌拍在案上,将两位专注工作的大小秘书吓了一跳,满眼惊恐的看着怒气满满的魏家少爷,谷健脸色肃然,看向魏墨离的眼睛中充斥着意外与欣赏,但担忧之色没有褪去。
“可……您这样做可是违了大曦朝的律法啊,如果上面追究下来……”
“咳咳,只要好好将问题说清楚,上面应该会表示理解的。你想啊,佃户得到了土地,积极性提高,产量肯定会比原来更高,而粮价也不会再垄断在那几个少数人手中,佃户们每年能够温饱就已经欣喜若狂了,怎么可能会故意抬高粮价。何况真的有一些心黑的,但总会有心存良心的人粮价很公道,那么城内收购粮食的商贾当然会买价格公道佃户的粮食了,于是佃户与佃户,佃户与地主间便产生了竞争。为了提高彼此竞争力,粮价势必不会太高,进价低了,那么给城内百姓的贩卖价格也会下降,这样,无论是佃户、还是城内百姓,都能够从中获得益处,而代价只是让地主每年的收入相对以往少那么一些罢了,生活质量基本不会动摇,那么,何乐而不为?”
魏墨离侃侃而谈。
“可是……”谷健仍然有些忧心那些利益受损的地主乡绅们骚动,而惊动上面的人。
“你一个偌大的汉子怎么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魏墨离给谷健解释的口干舌燥,见他仍不能释然,加上天又那么热,魏墨离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了。
“我爹是镇北大将军,爷爷是当今军方第一人太尉,姑姑是太后,当今皇帝是我表哥!就算我违了大曦律法,谁敢向我问责?”魏墨离胸膛起伏着,“我是真不想将这些搬出来,你非要逼我,现在好了,我又成了炫耀家世的大纨绔了,你满意了吧。”
“……”
房内另外三人目瞪口呆。
良久,谷健拭了拭额上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紧张流下的汗,恭敬道:“下官……属下不敢,听城主的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