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村通往乡医院的村头,胡志豹的老房子里,胡志豹的几个兄弟都挤在母亲余氏的卧室里。胡开心靠着余氏的膝盖。
胡良汉也在。
“我把叔叔,把各位兄长叫到母亲这里来,是想告诉大家,我对蒋家真的忍无可忍了。”胡志豹给大家递完烟之后说道。
“你想怎么做?”胡良汉道,“你又能怎么做?现在的蒋家势力这么大,不说派出所的怕它,就连乡长书记都要让它三分。你根本动不了它一根汗毛。”
“那是叔叔您的看法,”胡志豹狠狠地抽了口烟,“我就不相信蒋顺义他能只手遮天?您和母亲都叫我们忍,我们都忍了快三十年了,还要忍到什么时候?现在摆明着他是又一次欺到我们头上了。他蒋家的辉煌完全是建立在我们胡家颓败的基础上的。大家不会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吧?”
“怎么会忘?”胡志熊道。
“春兰多少岁父亲就死了多少年了。”胡志羊道。
“没有忘又能怎样?”胡良汉叹气,“我和你们的父亲是亲兄弟,你父亲被他们整死,我和你们一样难受,可你们要知道,蒋顺义借助的是政府的力量。他是用政府的手摧垮我们胡家的,他手上没有沾一滴血。所以我才劝你们把这些事忘了。”
“是啊是啊。”胡志熊和胡志羊附和道。
“可这些全都他妈的是表面,父亲被定性为地-主,叔叔您被定性为富-农,我就不相信这里面蒋顺义没弄什么名堂?”胡志豹道。
“这些事我不都跟你们谈过吗?”胡良汉道,“那时候蒋顺义还什么都不是,他能搅什么浑水?我和你们的父亲一个当甲长一个当保长,按理要定性为四-类分子的。”
余氏也跟着叹气:“是啊,是我们舍弃了所有的家产才降为地主富农。如果评为四-类分子,别说你们的父亲,你叔叔,还有我,说不定连你们都要遭殃。”
“叔叔您不是说主要是六几年蒋顺义重新翻版,父亲才被整死的吗?”胡志豹问道。
“那也是全国性的运动促成的,那时,蒋顺义已经当了好几年大队长了。整个蒋村大队所有被打倒的人都翻了版。”
“但却只有我父亲被整死了是不?”
胡良汉沉默。
“所有,我始终坚信,虽然父亲的死蒋顺义手上没有沾一滴血,但实实在在他就是刽子手。”
“豹子,娘知道你几个兄弟里面就你最有血气,可毕竟这事都过去近三十年了,已经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娘图的就是你们平安。娘看见大家都平安就满足了。”余氏道。
“是啊是啊。”胡志熊和胡志羊道。
“那些争争斗斗都没有意思的,豹子,”胡良汉道,“本本分分种几亩田,安安静静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好。”
“可问题是现在没法平安了,我儿子都被他拐了,”胡志豹提高了分贝,他对大家的态度失望之极,“我告诉大家,蒋孝泉不可能无缘无故指使舒家大队长安排人诱拐我儿子,这绝对是蒋顺义蒋孝才的主意。”
“听说你要拿你那几亩荒地换蒋孝才的植树造林项目承包权。是有这回事吗,豹子?”胡志熊问道。
大家都看向胡志豹。
“是有这么回事。”胡志豹点头承认。“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胃口太大,太贪?你们肯定认为我太……自不量力对不?”
“几百亩的植树造林项目你拿几亩荒地怎么能换得了?”胡志羊道。
“那凭什么他蒋孝才就能承包?”胡志豹反问道。
“因为他是大队长啊。”胡志熊脱口而出。
“哈哈哈,”胡志豹笑,“大哥二哥,还有叔叔,母亲,这就是你们的思维。他是大队长,所有的好处就该他得?我就不信这个邪。”
胡良汉道:“你不信也要信啊。哪个大队不是这样?否则,哪有人要霸着当大队长?再说了,蒋顺义那块地,就剩你一家荒地,你能撑多久?”
“只要我不点头,他就不敢动。”胡志豹道。“我跟大家说,蒋顺义花这么大的力气整这么一大块地,肯定有大名堂。”
“名堂再大也是他的事。”做叔叔的说道。
“就是因为他有大名堂我才更要跟他扛。”
“可胳臂怎么扭得过大腿呢。哪天蒋顺义真派人把你的荒地整了你又能怎样?”
“那我这条命不要,也要搞得他蒋顺义日子不好过。”
“你看,你看,偏激了吧?豹子啊,不是叔叔说你,你都三十好几的了。”胡良汉摇头。
……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经过主任办公室和教师办公室,程垂范都捕捉到了异样的眼神。程垂范知道,在很多人眼里,他程垂范已然是另类。但他根本不在乎。
人性或许总是这样,约定成俗的东西都被默许,而一旦有人打破,这人就成了另类。
到了放学时间,程垂范走去初三(2)班,看班长王宝强和纪律委员郑佳亮执行一日常规。
王宝强有模有样地宣读学生违背的条例以及需要接受的惩罚。
“我这里补充一条,”待王宝强宣读完毕,程垂范走上讲台,“夏建宇,龚恒,黄璃三位同学昨晚晚自习期间擅自请假并做了一些破坏校园的事情,扣考评分50分,罚跑十圈,立即执行。”
“老师,是您亲自监督还是由我来监督?”王宝强问道。
“我亲自监督。”
这时,童昱高高地举起了手。
“什么事,童昱?”
童昱站起身:“程老师,您给我们制定的三十条班规班法里面没有破坏校园的处罚条例。”
“是吗?”
许多学生都看向童昱。
“的确没有这一条。”王宝强道。
“那就增加这一条。”程垂范随口说道。
卢胜利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道:“程老师,您这么做就更不对了。班规班法最后一条规定,如果要对班规班法进行调整,无论是增加还是删减都要班级讨论通过。”
程垂范情不自禁鼓掌。他这一鼓掌,全班同学都懵逼了。谁都搞不明白程垂范的真正意图。
童昱和卢胜利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夏建宇则主动站起身道:“程老师,我们没意见,我愿意接受处罚。”
龚恒和黄璃自然跟着表态。
程垂范示意他们三个坐下。
“老师,我知道您什么意思了?”蒋灿举起了手。
“你说。”程垂范微笑道。
“大家都理解反了您的意思,以为您鼓掌具有讽刺的意思,但您鼓掌是真心的,您在表扬卢胜利和童昱,他们班规班法意识强。班规班法意识强的人遵守班规班法的意识也强,对不对?”
程垂范又一次鼓掌。这时,很多人跟着鼓掌。
“蒋灿同学的理解非常不错。我希望每一个同学都要向童昱和卢胜利学习。接下来,我们讨论这一条要不要列入咱们的班规班法。”
五分钟后,程垂范大踏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程老师,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蒋灿背着书包追在后面。
“什么问题?”
“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晨跑怎么样?”
“嗯?”
“就这么说定了,拜拜!”蒋灿一阵风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