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低声道:这是华阳真人的大徒弟白沐阳的鹊庄。此山名为鹊山,华阳真人的大徒弟白沐阳是此庄庄主。鹊庄分为鹊苑、鹊庐、鹊舍三处,共三个园子。山脚的园子是鹊苑,也就是三人所处之所。遥遥望去,山顶那座鹊舍是养鹊的地方,种了些喜阳需要沃肥的植物和药草。最大的园子是山腰的鹊庐,周边的植物都珍贵异常,人间难得一见。
莼之举目望去,鹊苑周围佳木葱茏,一汪清泉自山顶流入园中,如一条白色珠链一般,蜿蜒而来,又于花木深处曲折流出。园中种满莼之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停满了黑色的鹊鸟,园内有一座小木屋,屋外一池碧水,碧水边有仙鹤翩跹起舞,莼之看得呆了。想起有次和父亲闲聊,说起黄河北岸有座扁鹊山,又称鹊山。战国名医扁鹊退隐江湖后在此山中隐居炼丹,收了几个徒弟,在山中种植种种奇珍异木,也时时下山遍游九州寻药。那山终日浓雾缭绕,山周环绕着鹊山湖,湖水浩荡无边,山水相连。过去有想求道成仙之人去找这山,荡舟水面,看似很近的鹊山,却总也划不到山脚,个个悻悻而归。想来便是这山了。
华阳微笑道:“我们进去吧。”
朱碧和莼之跟在华阳后面,朱碧轻声道:”园子的大门上,种了一株护门草,有生人通过就会大声叫骂,你别怕,捂着耳朵快点儿过去就行了。”
莼之心道这可真奇了。过那草木搭成的门时,抬头望去,门上果然有一株奇怪的植物,只有两片花瓣,花瓣中间有一张巨大的嘴,三人通过之时,果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骂声,和人声一模一样,即使捂着耳朵,也被震得心惊肉跳。
华阳真人笑道:“这草还真是声如洪钟。”
三人立在园中,莼之脚下有一种草,结的果子和麻雀一模一样。路边有两株大树,树上的花一朵朵开出来,一开出来立即变成蝴蝶飞走了,莼之不由惊叹。
不远处有一种象大蒜一样的植物,叶中心抽出一根长长的条,茎端开花,花呈白色,花心橙红,香味极清新,闻之令人为之一振。
朱碧轻声道:“这是柰祗花,特别好吃。”
莼之腹中饥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天空中飞着成群的黑色小鸟,象喜鹊,又不太像。
“这是什么鸟?”
“这是鹊山特有的乌鹊,品种经过真人的大弟子白沐阳改造过。”
“改造?”
朱碧道:“白庄主是医家圣手。”
“他们来了。”
莼之抬头望去,果真有四人自半山腰的小路上飞速而来。一会就到了面前。
华阳抚须道:“这是大师兄白沐阳和夫人杜婉如,这是二师兄蓝拥雪和玉瑶。”
莼之吃了一大惊,原来二师兄和玉瑶便是神算子的父母,不由面上一红。白沐阳是个黑黑矮矮的胖子,夫人杜婉如却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
蓝拥雪和玉瑶向他微微皓首,莼之见二人神色平静,心下顿安,想来神算子尚在人世。激动之余又想起小元已不在身边,血酒也在古墓内遗失了,无法将那血酒送给神算子,不由暗暗神伤。
又偷眼看朱碧,她面上仍是淡淡的,不由怀疑在古墓中发生过的事情是不是做梦?朱碧见了莼之热切的目光,面上一红,又微微一笑,莼之才稍稍心安。
华阳向众人介绍莼之:“这是青玄。”
几个人顿时激动起来,蓝拥雪失声道:“他是青玄师弟?”
华阳点点头。玉瑶发出一声低呼,与丈夫对视一眼,均想:“好在上次没有伤他。”
白沐阳显然是个性情中人,见了莼之十分激动,红了眼圈,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好。找到了就好。”
莼之略不自在,道:“莼之,我叫施莼之。”
白沐阳将众人迎上半山腰的鹊庐。为了照顾莼之,众人走得均很慢。华阳边走边问白沐阳近日功课,白沐阳垂着手,恭恭敬敬地小声回答。蓝拥雪和玉瑶并无表情。
朱碧边走边小声告诉莼之:“真人一共七个徒弟,入门之前,大徒弟白沐阳学的是悬壶之术,他妻子杜婉如出身无量山天剑门,擅长剑术。二徒弟蓝拥雪是占卜世家蓝家的大公子,和四徒弟玉瑶是夫妻;我父亲是三徒弟朱修远。真人的五徒弟叫玉琪,是玉瑶的亲妹妹。你是他的关门弟子,叫做青玄,还有一位六弟子,叫青云。”
一会功夫就上了半山腰,白沐阳将三人迎入一座高大的黑色建筑中,近前一瞧,莼之惊叹不己,原来这巍然而立的庞大建筑竟以一根根的整木筑成,极其雄伟。进得屋内,见根根原木直耸入梁,斗拱交错,阳光和清风自木隙之间渗入,十分舒适。
朱碧轻声说:“这些全是无患木。”
“无患木是什么意思?不会生病的木头?”
朱碧笑道:“捉妖师以无患木击杀百鬼和魑魅,世人以此木刻成神像可驱鬼。因此叫做无患木。患应当是忧患的意思。”
莼之认真地问道:“此处很多鬼怪么?”
“当然不是。白庄主悬壶之术十分高明,世间罕见,有些难治的病人,他会带回来医治。这山中多瘴气。无患木可避瘴气。病人生病时体质虚弱,邪气容易入侵,住在这样的房子中,是非常安全的。因此,鹊庐中收治病人的地方就叫无患阁。”
众人坐定,一个形容丑陋,面上有数道刀疤的下人端上一盘桃子,莼之见那桃极大,只只都有二三斤重的样子,轻声问朱碧:“这是桃么?”
“是吧,好象是叫勾桃。”
一个身着白衫的少女端着茶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红衣小女孩。
那少女美丽惊人,十四五岁模样,身材修,长鹅蛋脸杏仁眼,白衣上绣着一朵淡淡的山茶花,身上也是花香。她的眼睛和少妇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的眼睛更为明亮,莼之叹道:中原的女子果真钟灵毓秀。小女孩才七八岁,红衣红裙,脖子上挂着个碧绿碧绿的竹哨。梳着两个小抓髻,双眼圆溜溜的,唇边两个浅浅的酒涡,也是玉雪可爱。
“这是白庄主的两个女儿:白阿妍、白阿卉。”
那少女行了礼,自去一边煮茶,女童一步三蹦跳到众人面前,吃力地从盘中捧了一只极大的桃,送到华阳真人面前:“师祖,你吃这个,这个是我亲手摘的。”
众人见她天真可爱,都笑起来。白夫人嗔道:“这孩子。师祖不吃这些的。”
华阳真人指指莼之:“阿卉,你将这桃送给那个哥哥吧。”
叫阿卉的女童看看华阳,又看看莼之,面上表情十分舍不得,但仍听话地把手中的桃送到莼之手中。
那桃芳香扑鼻,莼之腹中饥饿,但众人均未开吃,因此他仍坐得笔直。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莼之面上一红,华阳真人笑道:“吃吧。”
那桃极清甜,并无平日见过的桃子的脆爽,入口即化,甘美的果汁顺着喉咙下滑,周身清爽,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一齐吞进去。
阿卉坐回自己座位,眼睛不眨地盯着华阳真人。华阳真人扭头对她微微一笑,阿卉突然起身,走到母亲身边,低声和母亲说了几句话。
华阳真人微笑道:“那些云瞳碎片收得还妥当吗?”
蓝拥雪和白沐阳对视一眼,骤然起身,一齐拍向华阳真人。白夫人子迅速将阿卉拖到身后。
这下变故太快,莼之大吃一惊。
华阳真人向上飞起,浮在空中,笑道:“你们这些不肖徒儿,怎么打起师父来了?”
白沐阳吼道:“何方妖孽敢到我鹊庄撒野!”
那华阳真人格格一笑,显了原形,竟是个十分漂亮的男孩,比阿卉大一点,只得十一、二岁,眼珠与莼之在古墓中见过的青衣人一模一样,是紫色的。
朱碧忙拉着离他最近的莼之向后一跃。
莼之反应过来,这男孩八成就是古墓中青衣少年口里的小主人。难怪在古墓中他来得那么快。
白沐阳大怒:“华阳门与你们魔族素无纠葛,你幻化为我师父,是准备和正道开战么?”
男孩说:“没有啊,我最近闷得狠,出来玩玩。”大眼睛眼波流转,望向小女孩:“阿卉,你这么聪明,一下就看出我不是华阳,不如跟我去我家玩玩吧。”
那男孩速度奇快,一眨眼功夫已到杜婉如面前,伸手去扯阿卉。
众人皆惊叫起来。
屋里乱成一团,全部人都扑了上去。男孩身子滑得象泥鳅,转了几转,杜婉如忙护着阿卉跟着他一起转。
阿妍心急,拔地而起,自他头顶跃下,抓住男孩衣领向上提,小男孩被拎着离地而起,仰头一看,长啸一声,瞬间变脸,阿妍一下见到了自己最恐惧的东西,吓得失声惊叫,冷汗直飚,小男孩趁机一掌打过去,阿妍口吐鲜血,呯地落到地上。
阿卉吓得尖叫起来。
白沐阳又怒又急,大吼一声扑上去,抓住男孩的肩膀,那男孩扭头一看,面露凶相,眸子突然变成血红色。杜婉如失声叫道:“沐阳小心!”几个人同时扑上去抢救。
一阵金色的旋风从门口卷进来,瞬间卷起小男孩和白沐阳向外飞。杜婉如根本不敢出剑,玉瑶仙子一道白绫甩出,裹住白沐阳的一条大腿,拼命向下拉。
白沐阳被两股相反方向力道拉扯,不由大声惨叫。
那小男孩在旋风中格格一笑:“哟,白庄主要被车裂了。”他的笑声十分天真,情形却万分危急。
朱碧和莼之靠门口近,不约而同向上跃起,朱碧抱住了白沐阳的另一条腿,莼之抱住了小男孩。旋风迅速扩大,把他们都卷了进去。
小男孩气力不够,气鼓鼓地扭过头来,莼之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口烧得滚烫的油锅和瑟瑟发抖的父亲,完颜亮正喝道:“把他扔到油锅里去!”
莼之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喃喃道:“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