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开复的话,让马去病察觉事情绝不简单,他皱着眉头问道:“如果你们想活命,只管离去便是,孤无力追击,为何要投降。”
“回不去了,如今大草原,已经不是我们戎人的家园了。”
“什么?”马去病站了起来:“你仔细说。”
“雪人,雪人占据了草原。”
“不对。”马去病虽然没见过雪人,但也听说过雪人,知道雪人是戎人的大敌,就像是戎人是他们大周人的大敌。
但是,虽然是敌人,可雪人绝对不是戎人的对手。
雪人身体强壮,擅长跑跳,不仅力量极大,而且耐力十足。
可是,人口相对稀少,总数不超过三十万,装备极差,使用铁器的都寥寥无几,大多数还在使用石矛骨矛。
而戎人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加起来人口也足足有百万,能引弓的勇士将近二十万,战斗力十分强大。相比起来,占据绝对上风。
毕竟,能跑能跳跑的过战马?骨矛石矛比得过强弓?力气大又如何,近战戎人还有弯刀,还有铁质长矛,还有盾牌,还有皮甲,还有铁甲,还有猎犬。
更何况,戎人根本就不会和雪人近身搏斗,只会远远的放箭,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完全可以玩死那些强壮的雪人。
所以,雪人或许可以偷袭劫掠占些便宜,可一旦正面作战,雪人只有等死的份。更何况,雪人根本就没有军队,他们是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聚集在一起的,行动的时候也是三五成群,很少有超过十个一起行动的,达到一百个一起行动的都算是大动作了。
因此,马去病无论如何也不信那些雪人可以逼得戎人无家可归。
“孤不信雪人会是你们的对手。”
“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后来遭遇了那群雪人,也是将他们杀得溃败,但后来……”白马开复身体止不住的颤栗:“后来我们遇到了那些巨人。”
“巨人?”白马开复用力点头:“他们用弓箭,而他们的弓,超过一丈。亲眼看到我的兄弟,被超过三百步的一箭射死,连人带马都被钉在地上。而且,还不止如此。”
白马开复抬起头,看着震惊不已的马去病,苦笑道:“你能想象吗,我们为了冲进手中弓箭的射程,有五百个勇士为此牺牲,我们终于把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却只是让对方受了点轻伤。他们的个头太大了,至少需要十支箭在五十步以内命中对方躯干,才能杀死一个,而且,对方身边还有那些彪悍的雪人。我们崩溃了,狼狈而逃,最终,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白马开复已经泪流满面。
他有三个同胞兄弟都死在了那里,两个被巨箭射穿,一个死于雪人投掷的石矛。
而他,一来是运气太好,二来是马足够的快,这才逃得一命。
只是一战,戎人就被打断了脊梁骨,现在,他们拖家带口来到这里,早已没了退路。
现在回去?
这样寒冷的冬天,大草原上有什么?
除了冰雪,还是冰雪。
那致命的冰雪,能让整个戎人族全族覆没。
马去病愣在了当场,呼吸急促。
身为帝王,他自然知道很多事情,东胜神州发生了什么,人族将会面临什么,甚至天地大劫,他都一清二楚。
他登上封禅台的时候,他得到泰山三圣认可的时候,他更是占据半个中原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国师,而这个国师,将所有他应该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现在,他已经猜到那群巨人是什么身份了,顿时一股危机感浮上心头。
那群家伙,不在东胜神州,不在东海,而在北边,在大草原的北边,那一片令人绝望的,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上。
“某答应你们的投降。”马去病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一部分男人,所有的女人和小孩,可以度过大河,去大河南岸扎根,但你们所有的勇士,必须与孤并肩作战。”
“诺!”白马开复双目灼灼生辉:“我,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呢!”
“别高兴的太早。”马去病冷漠的说:“如果你们的勇士有胆敢临阵退缩的,定斩不饶!”
“绝对没有!”白马开复脸颊胀红:“如果真的有,不必陛下动手,我亲自斩下他的头颅。”
等白马开复离开后,马去病立刻召见了邯郸刺史。
“现在,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七千户。”邯郸刺史神情中透着悲哀,要知道,这本是一个人口超过三万户的上州城,而如今,因为连绵的灾祸以及战争,城中的人口已经锐减到了还不如往日的两成。
现在的邯郸城,凋零的可怕。
马去病拍了拍邯郸刺史瘦弱的肩膀:“你跟了孤有多久了?”
邯郸刺史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已经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啊!孤还记得,那时候你可真狼狈。”
“年少轻狂。”邯郸刺史不好意思的笑了,那时候,他因为逛青楼被自己的爹追得满街跑,然后撞到了马去病,这便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有一件事,孤要交给你,很难。”
邯郸刺史神情一肃:“陛下放心,臣一定做到。”
“带上邯郸的百姓,离开这里,去中原。”
“南迁!”邯郸刺史顿时吃惊得张大了嘴:“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赢了吗?”
“是的,戎人已经投降了,但是,比戎人更强大的敌人正在靠近,但打起来,这片平原,必将尸横遍野,所有的城池必将毁于一旦,所以,孤不但要你带上邯郸的百姓迁往中原,就连朝歌,我有大河以北的百姓,通通都要往南迁。”
邯郸刺史浑身都在颤抖起来:“真要如此?”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要让这么多的百姓弃家而去,到底要引发多少冲突,多少动乱,路途中要死多少人,根本就数不清。
这些道理,马去病又何尝不知,但,必须如此:“真要如此,往南走,他们活下去的把握要大许多。”
邯郸刺史身体抖得越加厉害了,一股难以承受的压力压迫在了他的身上:“不能再等一等吗,等到春天……”
春天,等到春天再走,会少很多人。而现在就动身,那些小孩不知要夭折多少,那些老人,恐怕更是十不存一。
“敌人不会等。”马去病打断了邯郸刺史的话:“快去办,早一刻走,死的人就少上一些。”
“臣……诺!”邯郸刺史抱紧牙关,毅然决然的转身出门。
门外,风很冷,却不及他的心冷。
南迁!
他心头苦涩,这一趟差事干下来,恐怕千古骂名是跑不了了。不仅如此,恐怕还有不知多少人要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他手上。
手,在抖。邯郸刺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在上面,似乎有着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迹。
突然,他释然一笑。
罢了,罢了,当他认同他的理想,认他为主的时候,一生的荣华与性命,就已经交托在他的手上了,如今这些许骂名,某……担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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