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粟村建村已经数百年,早在先帝时,食粟村便有百十户人口,如今人数翻了一倍不止,面积更是比瓦窑村大了许多。
这里地势平坦,水土丰沃,很适合粟米生长,远远望去就能看到竖立在村里的几个粮仓。
程野沿着村里的小道一路走来,不住的摇头,院子里、篱笆外,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几个人,不是扒在门缝里向外张望,便是垂头丧气的蹲在那里,见到程野也只是抬头瞧上两眼,全然没有一个大村落的活力。
一个孩子在院子里摔倒了,蹲在那里“哇哇”大哭,她的母亲忙不迭的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握住孩子的嘴,很是揪心的嚷道:“别哭,别哭,再哭就让人抓走了。”
转头瞧见程野正望向这里,脸色大变,急急忙忙的抱起孩子,几步便跑回屋里。
村里人已经被吓坏了。
一头牛拴在旁边的院子里,“哞哞”的叫着,食槽里早已没有干草,院子里却半天无人回应。
一直以来,程野只是在印象里知道传染类疾病在医疗条件并不发达的古代会造成灾难性的破坏,如今这些文本上的描述全都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或许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样的灾难并不少见,不过对于程野这个穿越者来说,冲击性就极为强烈了。
从对人性的打击来说,一场锁喉风造成的灾难不比蝗灾、地震等自然灾害轻多少。
不远处的一个院落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嚷声,程野皱了皱眉,急速赶了过去。
院子里站了四五个兵士,一个领头的正在与一个妇人拉扯,妇人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哭得梨花带雨,眼中满是惊恐。
一个老头站在两人中间,左右说和,想将两边分开,不过终究是年纪大了,没几下就气喘吁吁的,老者身边的一个男子急忙扶住他。
见老者险些跌倒,争执的两人都撒开手,那领头的兵士很是气恼,他挥挥手,身后的几个士兵立时将几人都围了起来。
那妇人见了赶紧将女娃护在身下,抬头几乎是祈求的看着领头的兵士,哭哭啼啼的道:“差爷,你行行好,放了我家杏儿吧,她年纪还小,经不起这样折腾啊,你们要抓,就抓我吧,我和你们走成了吧?”
说着便抱着怀里的女娃闷头痛哭,女娃也哽咽不已,哭嚷着:“娘,你别走,你别走。”
那老者在男子的搀扶下好了许多,他喘着气,忙上前搭腔道:“差爷,你听老朽一言,娃他爹几年前应征入伍,立过一些军功,后来在战场上死了,你们能不能行个方便,别让她们母女为难,老朽给你们行礼了。”
说着老者就是躬身一拜,那领头的将士赶紧拦住了,或许是想到自己家里的妻女,又或是让老头这样一拜实在折寿,他叹了口气,“里正大人,我知道你也是心善,可是你不能让我们为难啊,咱也是接到上头的命令,将这些染病的都带到隔离营去,我现在可以放了她们母女,可是若让上头知道了,我就大祸临头了。”
那老者赶紧答道:“咱知道差爷也是难办,这事大家都有苦衷,这样,你们稍等一下,让老头子去说和说和,总会有办法的。”
那领头将士没有明说,但也没有再与那妇人拉扯,稍微退了一步,似乎是卖里正一个面子。
老者颤巍巍的走到妇人面前,伸手在女娃头上摸了摸,眼中满是不忍,他看向妇人,说道:“杏儿她娘,就让杏儿走一趟吧,若是杏儿没得病,没几日就回来了,若是真有了病,咱总得想办法治啊,太医监的人也来了,就在隔离营,杏儿不会有事的。”
那妇人蹭了蹭眼眶里的泪花,把女娃抱得更紧了,她不住的摇头,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退了退:“我家杏儿只是有些风寒,不去隔离营,不去隔离营,去了就回不来了,真回不来了,隔壁的毛蛋就被抓到那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家杏儿不去,不去。”
老者想再劝劝,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眼前妇人的话,他实在无力反驳,不光是毛蛋,只要是进了隔离营的,除了那些被拉去焚烧的尸体,至今还没有人活着出来过,他有些恍惚了,这不是劝着人家去送死么?
他身为一个村的里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村民无力的挣扎,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知道隔离营是为了整个村子的安危,可是目睹着村民一个个走进隔离营再也没有出来,他心中有愧啊。
当初若不是他将村里的情况上报太医监,也就不会有这些士兵将整个村子包围起来,难道自己真做错了么?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村民们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些村民,瞿家嫂子痛失孩子时如此,杏儿娘又是如此,老者嘴张了半天,却一句话说不出。
那领头的将士终于不耐烦了,他挥挥手,“带走。”
话音刚落,几个兵士一哄而上,去拉扯妇人身下的女娃,那妇人紧紧抱着女娃,死活不肯撒手,一时急了,竟张嘴咬人。
那几个兵士也是怒了,手上也没了轻重,那妇人再厉害也是个妇道人家,哪比得上几个军汉,三两下就被推倒在地,女娃也被抢走了。
“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小心伤了孩子。”
老者急匆匆的呼喊着,却插不上手,推攘中又险些跌倒。
那妇人也是急了,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一把抱住领头将士的腿,悲切的祈求着:“放了我家杏儿,放了我家杏儿吧,求求你们,放了我家杏儿吧,她只是得了风寒,你们行行好,别抓我家杏儿啊。”
女娃也是吓坏了,止不住的哭泣,“娘,我害怕,娘,我要娘。”
便是此时,一个少年走了出来,他挤进人群,顺手抱起在那里哭泣的女娃,在她的额头探了探,又看了看她的咽喉,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染了风寒的女娃,用不着大动干戈。”
听到声音,众人才发现院子里又多了一个人,那领头的将士看了程野一眼,示意手下将女娃抢过来,程野也没有反抗,只是摊摊手。
那将士皱眉道:“你谁呀,凭什么这样说?”
程野挠挠头,“瓦窑村程野,一个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