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嘴猴腮的袍子微微一愣,以为最是棘手的家伙竟然是个软脚虾,旋即连同身后的山贼们爆发出一阵难听的嘲笑,这种窝囊家伙真是白长了这么魁梧的身子,为首的山贼头子嘴角挂起蔑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几人里谁最有钱,说准了倒不是不可以放你一条狗命。”
那虬髯客如蒙大赦,连忙指向年轻书生道:“就是这个书生,他方才给驾车老板涂抹的金疮药是二两银子一盒的上乘货色,还有册五两银子一本的《九州志》,他还说他变卖了家产,身上盘缠定然丰厚啊!”
只知江湖潇洒但不曾体悟人心险恶的侠客儿面色泛白,提着木剑颤抖指着磕头如捣蒜的虬髯客,嘴皮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来,身陷囹圄的小娘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吐了口唾沫在虬髯客身前,愤怒道:“你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小鱼儿被娘亲紧紧抱在怀里,他早已到了能分善恶曲直的年龄,仍是挣扎着想去踢那跪伏在地上的虬髯客。
肥硕如猪的山贼头子最见不得其他男人比他英俊,几个月前他带人同样是在这里劫了一对江湖侠侣,男人英俊神武,女人风姿绰约,他连同几十名手下当着那男人的面轮番上演了一场活春宫,而后又当着奄奄一息女侠的面剥了他男人英俊的面皮喂了狗,最后双双成了山涧里野狼秃鹫的盘中餐。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嫩的能够掐出水来的丰腴女侠无比灰暗的空洞眼神,以及容貌尽毁的男子绝望含恨的泪水,此时再看那年轻书生的模样,山贼头子把刀一挥,朝着虬髯客狰狞笑道:“该你表忠心的时候到了,给我剥了他的皮,再给我把那小娘皮给我带过来。”
虬髯客应声站起,捡回大刀朝年轻书生走去,四面楚歌的侠客儿已经几处负伤,心中焦急万分,本来以他不算弱的轻功身法,只要躲过那几张劲弓冷箭,再钻进林子逃到附近官道上,捡回自己性命的机会不可谓不大,但是自幼被家中长辈灌输的道义侠义观念,让他不甘就此抛下众人离去。
随着几名狞笑的山贼成合围之势慢慢逼近,他知道难以护得小娘子和小鱼儿的安全,他满嘴苦涩,意识到自己这只还未飞进江湖这座森林的雏燕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颤声扯起嗓子朝留给他一道平安符的书生大喊道:“大牛兄,你快走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负笈书生扭过头来,第一次认真仔细看了侠客儿一眼,淡淡笑道:“不碍事。”
虬髯客背对侠客儿与母子二人,除了年轻书生外,没有第二人看到他脸上无比惊恐的神情,他脚下步伐再不得寸进,手中高高扬起的大刀再也无法斩下。
一支冷箭洞穿虬髯客的心窝,虬髯客口吐鲜血仰面倒下,尖嘴猴腮的袍子手上长弓弓弦犹自颤抖,冷笑道:“软脚虾就是不可信,窝囊废终归是窝囊废。”
几名山贼围上面容姣好的小娘子,那人刚要伸手去捉,大腿一疼,发现是那小男孩扑在自己腿上猛咬,丧尽天良的山贼吃痛难耐,当下就扬起马刀就朝小鱼儿脖颈上砍去,这若是砍实了,小鱼儿必定是身首分离的悲惨下场。
来不及阻止眼前悲剧的娇俏娘子如遭雷齑,面无人色。
小鱼儿脖颈上红绳串织的平安符亮起微光。
仿佛有春风吹过。
吹起几颗大好头颅。
如入无人之境的年轻书生走来,抬掌遮住小鱼儿的眼睛。
山贼头子瞳孔剧烈收缩,他虽是心狠手辣但也不是傻子,没些脑子又如何能爬上首领的位置?那年轻书生的反应实在反常,知道自己踢到铁板的山贼头子高喊风紧扯呼,肥硕的身子竟然一马当先,也不去想手下能否逃得性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最重要!
“我有让你们走了吗?”
书生言语初出口淡如春风,再细听却如奔雷入耳,在并不宽阔的山道中拧成一线汇风成潮,顷刻间将所有山贼颅内红白物事绞碎成稀泥,口鼻皆是鲜血四溢,死得不能再死了。
除了那个心思歹毒不下山贼头子的袍子。
早已被周围血腥惨景吓得失禁的袍子想起之前这书生换座的奇怪举动,挣扎着想做个明白鬼,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埋伏的?”
书生淡淡道:“我曾经和山贼马匪打过不少交道。”
话音落下,尖嘴猴腮的袍子颅内翁鸣一声,瘫软倒下。
三十余具冰凉尸首横卧当场,侠客儿愣愣着觉得脚跟一软,瘫坐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泞中,他仰望着那书生背影,狠狠咬破舌尖,满嘴血腥剧痛,他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
短短一天光景中经历太多曲折的小娘子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年轻书生蹲下身子,放开捂住小鱼儿的手掌,小鱼儿迫不及待的睁开双眼,映入孩子眼帘的是满地血腥尸首,小家伙只是皱了皱眉头,却不害怕,年轻书生很是满意。
书生取下小鱼儿脖颈上已经黯淡下去的平安符,重新摸出一道符纸,不见任何笔墨落下,符纸表面凭空浮现出比之前繁复玄奥数倍的图案纹路,年轻书生将这道珍贵剑符塞进铜坠里,捏了捏小鱼儿的白嫩脸蛋道:“小男子汉长大后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娘亲哦,大牛哥可不能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小鱼儿狠狠点了点头,心思机灵的他怎么会猜不到这些想掳走娘亲的坏蛋是大牛哥哥解决的,顿时欢呼雀跃道:“以后我一定要成为像大牛哥哥这样厉害的人!”
娇俏娘子终于回过神来,极认真的弯腰施了个万福,心底把自己埋怨了个遍,这样救了自己和孩儿性命神仙中人,她之前竟以为他是那居心不良道貌岸然的登徒子,现在想起来她脸上还是一阵火烧,心细的她猛然想起书生之前换座的古怪举动,定然是提前察觉到有箭矢,这才换座不动声色的为他们母子挡下箭矢!
说是负笈游历实则是仙道中人的年轻书生来到马车旁,一只手将几百斤重的马车和两匹劣马从陷阱中提了起来,一边对身旁恭敬犹如面对自家老祖的侠客儿缓缓道:“你一心想迈入江湖,实则这看似方寸间的马车就是你想见的江湖。”
“小小马车不过七人,有善有恶,有正有邪,有贪生怕死,也有不离不弃,更有置生死于度外,这就是江湖。”
年轻书生指了指侠客儿存放平安符的胸口,“什么时候把这平安符上的意思琢磨清楚了,这江湖之大,你尽皆可去。”
侠客儿激动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缘再会了。”
不等小鱼儿和侠客儿出声挽留,粗布衣裳打扮的书生重新背上书箱,面带笑容,身形如阳光下的春雪般渐渐消融。
侠客儿急忙问道:“敢问仙师名讳?”
年轻书生还未散去的身形一滞,脸上浮现追忆神色,回忆起当年自己也曾在掌教面前问过同样的话,书生摇头笑道:“相知于江湖,相忘于江湖,不也挺好吗?”
书生转身,身形消散。
剩下憨厚的驾车老板跪倒在地朝远方含泪膜拜。
“神仙菩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