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水雾的光线被阴影所遮蔽,像是站在一座高山的山阴,又如位于林立的建筑物之底,那种被包围也压迫的窒息感足以让这个文明尚不发达时代的大部分人产生不适。
起司看着就算抬起头也难以穷尽其貌的子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如此的有恃无恐,发动的攻击都没有真正的威胁性。
它根本不认为灰袍能杀死自己,因为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杀死如此壮硕的生命的。这下子,他必须面对之前荣格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这样一个没有要害的巨物,该怎么处理?
“好了,我们冲过来了。这家伙的弱点在哪里?”薇娅显然也有着习惯性的思维,她自然的认为眼前的怪物虽然凶恶,可必定有着命门。
就像巨龙的逆鳞,巨人的脚踝,以及其它或真实或幻想故事中的超级生物一样,它应该有个命门。因为这才合理,这才符合生物构造的共性,就像人有内脏与大脑,断肢不一定意味着死亡,而这些部位受损却会造成远比看上去恐怖的后果。
但,蠕虫邪神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祂的后代也不是。
“它,没有弱点。”起司说着,伸出手按在那丑陋皮肤的表面,出奇的没有受到攻击。甚至就连背后的追击也随之停止。
是啊,根本没必要反击不是吗?动物也好,植物也好,它们演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都是为了生存。而你不同,你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这世界上能杀死你的东西,几乎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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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灰袍刚刚还在和邪神子嗣以命相搏,转眼就像是在参观艺术品的鉴赏家般着迷的观察起怪物的躯体。薇娅跟在起司背后,感觉凉气在脖子上打转。
她开始担心,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为了消灭这怪物而来,他是不是早就和怪物沆瀣一气,达成了某种邪恶的交易?
“别担心,我没有被它蛊惑心智。它还不配。我只是在观赏,在进化这条道路上的一种极致。”起司察觉到了女法师的不安,开口说道。
“进化?我只看到了一团原始的肉瘤,它身上根本看不到明显的器官,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应对那些庞杂多样的生理需求以及自然影响。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不需要她把所有的话说出来,起司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有那么一段时间,灰袍的看法和薇娅是一样的。
“生命为什么要适应环境?”起司用问题将女法师的话噎了回去,并很快自己回答起来,
“为了生存并繁衍下去。于是鱼有了腮,鸟有了翅膀,生活在雪山上的长了长毛,在树林里的有了花纹。不管是因为被创造成这样才在适宜的环境中生活,还是为了在环境中生活而改变了自己,生命因此而千差万别。可就因为适应,它们就不得不将自己与环境捆绑,鱼不能在陆地上游,鸟不能在水里飞。人为了摆脱这种限制,选择了与环境更密切的交织。”
“我们放弃了体毛,转而使用衣物,因此可以适应冷热的不同。我们放弃了爪牙,转而拾起金石制成工具,以应对功用之差别。人类如此,精灵如此,矮人如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不是在进化,而是在退化。我们把自己交给自然,以取用自然维持生存,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可它不是唯一的,除了永恒,也没有什么是唯一的。我们眼前的,就是另一条路的展现。这些子嗣可以变成人类腹中的寄生者,它们的分化能力如此之强,以至于能完美的代替人类体内的器官。”
“那么为什么,它们中的佼佼者,被奉为主的个体,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起司的手,在怪物的表皮上划过。那手感很微妙,让人毛骨悚然,可灰袍没有因此就收回手掌。就像他说的,在见识过将它诞下的存在之后,这个子嗣就无法再让他感到由衷的畏惧。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具好标本。
“为了,适应所有环境?”薇娅其实并不非常肯定这个答案,她只是顺着灰袍的话头向下延伸。
如果说,以人类为例的所谓智慧种族是通过将自己交付给自然从而达到适应自然的目的。那眼前的怪物实际上才是人类想象中的模样,强悍,完美,没有弱点,可以在任何环境中存续,无法被杀死并寿命悠长。
与之相比,外貌上的美丑还有什么意义呢?所谓的审美,难道不是人因为种族繁衍而产生的倾向吗?对于个体几乎达到完满的生物来说,这就是尽善尽美的样子。
“是的。我敢保证,这东西现在可以适应世界上绝大部分环境。深海,冰原,毒沼,沙漠,它都可以存活,通过不断的吞噬周围的一切,吞噬所有能量和资源,直到这片天地再无事物可供它啃食。祂是,吞噬世界之物。”
起司口中的称谓转化,意味着他从眼前的子嗣身上看到了其背后的真正主宰。不管那名邪神在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祂的子嗣都是以吞噬一切作为目的在行动着。而微妙的是,对于它们来说,这可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并无恶意涵盖在内。
“那我们没有办法对付它了吗?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情形吧,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可能是被灰袍的解释吓到了,也可能是一路上积攒的负面情绪终于突破了理智表现了出来。薇娅有些抓狂的抓住起司按在怪物表皮上的手,朝他大声的喊道。
转头看向她,起司恍然间看到了另一个红发的身影。可她不是她,她眼中的恐慌是不一样的。而眼下的局势也不是六年前,他望着窗外的黑暗无奈的承认自己的无能之时。他已经有了更多的资本来对抗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起司笑了,他点点头,安慰似的将女法师的手握住,“办法,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