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五章 学剑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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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尽天明。

  直至翌日午时过后,拢共有七支瓦剌骑兵连路经人立高的巨石处。

  无一察觉出异状,更无人下马细查这巨石拱卫间草皮上些许残留的烤火痕迹。

  恐怕除了苍茫天地之外,再无人知晓曾有对江湖儿女在此相互依偎。

  ……

  ……

  约莫亥时时分。

  许是感受到了秋夜寒凉,明月钻入了重云的包裹,满天星斗缩紧了身子,布撒在大地上的月华星辉显得尤为黯淡。

  恰在此时,北地中南部上,一匹健硕的大黑马借着夜色掩护向着东南方飒沓如流星。

  在离东南面的一座高耸城墙大抵还有十里地距离时,放慢了步调,像踩着棉花般隐没入一片林子中。

  半个时辰后,西陉关中,一顶能摆放下一桌一椅一睡塌还略有少许空余的单人营帐里,披着棉裘、倚靠座椅、还在为瓦剌人稳健侵入感到古怪而尚未入睡的洛飘零听到一声风铃轻吟声传入。

  大概算是修为尽失的另一种因祸得福,洛飘零的睡眠不说很好,只能说想睡就睡,一睡就能睡得深沉,醒来后即有足够充沛的精力去应对各类事项。

  为此,洛飘零也添了个新烦恼,因为总容易陷入深沉睡眠状态,每次出门在外时便不得不与同行者约定个唤醒他的方式。

  只要他在睡前记住要听到何种声响醒来,哪怕是在睡梦中听到该声响,他便会自然而然地清醒过来。

  风铃声正是此次北行时他同暗中保护者韩无月约定好的唤醒声。

  眼下洛飘零还未就寝,风铃声却响起,自然不会是韩无月没保管好风铃或是其有意戏弄洛飘零,想必是另有要事。

  洛飘零稍一思忖,边站起身,边开口道:“韩先生,是有谁来了?”

  话音一落,营帘上随即映出韩无月的模糊身影,以及简明扼要的应答。

  “二位北归之人。”

  洛飘零听言本已显出疲态的双眸登时焕发新彩,步履加快迎向门口。

  营帐外,来人同韩无月见礼,后者回应了句“辛苦”同时掀起营帘一角将二人让入其中。

  在营帘落下前,韩无月的身形再次消弭于黑夜之中。

  紧接着便有一股秋风吹拂而入,两个人凭空而现。

  不知是秋风把他们二人从北边送来,还是他们从北边将秋风送来。

  “情剑”洛飘零此时却没心思多愁善感是秋风送人还是人渡秋风,他只知道他对于瓦剌人不骄不躁、稳步进兵的困惑或将得到解答。

  ……

  ……

  同日清晨,岭南城关。

  骆越再次调集十万强兵攻城。

  这是大半月来,骆越朝岭南城发起的第十次正面冲击。

  尽管近二十年来骆越在东瀛的支持下大力推动起海上贸易,是国民经济复苏起色的重要支柱,但海上战力从无到有并非短短二十年可成,现今还不足矣拿出手来对中州造成任何威胁。

  是而壮大陆路战力仍是国邦的主要战略方针。

  此次为配合东瀛、毒竺等国邦发动中州入侵战,骆越整备了六十万精兵强将枕戈待旦。

  第一批兵临岭南城外的十五万军马,多以骚扰、佯攻的心理战为主。

  例如正面攻城中九次有七次是试探性进攻、浅尝辄止。

  另两次攻城战均是在伤亡人数接近五千时,及时收兵止损。

  对于中州岭南守军而言,哪怕他们这批人与二十年那批人相比已有八成以上更新换代,但军魂犹在、军威不倒,大半月来不到百人的伤亡数,足矣说明南蛮子的攻伐力度如同隔靴搔痒、不足为惧。

  然则一场场胜仗并未让程城将军和他麾下的将士们得意忘形。

  一来他们都很清楚骆越军当下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尚未完全发力。

  二来则是岭南城的补给出了大问题。

  虽然红衣教不存,汪硕已死,可其在中州西南水路以及云泽境处所下的苦功却没有完全白费。

  红衣教是用不上了,东瀛人却还能加以利用。

  深耕中州内陆多年、还未暴露底细、还没被挖掘出来的东瀛细作引领骆越人跋山涉水、暗渡陈仓,让整整三万骆越军、五百骆越江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行到岭南腹地,合幽冥教之力断去了通往岭南城背后的三条补给线。

  自二十年前的外夷大战后,为防范于未然,岭南城关除了原有的三条补给线外又新开辟了两条。

  从西北方顺向画弧至东方,分别是云浮大道、三水道、清远道、河源道以及闽地与岭南互为补给线的南闽大道。

  眼下南闽大道被东瀛人从海面上切断,闽地军队正在双翅、李蓦然领衔的义云山庄江湖义士支持下努力争夺回掌控权。

  仅存河源道一路,由一伙中州江湖义士携岭南军守护住了这条生命补给线,勉强给岭南城续了口命。

  这伙中州江湖人主要由道义盟、听雨阁、散人居、醉红颜酒楼所属高手领队。

  飞飘、紫风、石中火三位听雨阁骨干成员均在其中。

  为了给运送辎重的车队保驾护航,这十天来河源道上攻守交斗频频。

  单单飞飘与夜殇的对垒便有三回。

  飞飘深知不能放任擅使朴刀、杀伤面极大的夜殇在这大场面中随意施为。

  一照面就紧紧锁定着夜殇,不让对方施展开手脚,不让对方有大开杀戒的机会。

  飞飘使唤的双刺并不走奇诡一道,而是讲究快灵猛,以及不杀敌人不罢休的有进无退。

  夜殇又何尝是吃素的?

  这十来年间他败过伤过,却从没退缩过。

  就算他所操持的朴刀不及双刺灵活多变,他也能够以攻对攻的方式来弥补防守缺漏。

  是以这样的两个人斗起来,自然是沙飞石走、风生雷动!

  加之两人不乏破釜沉舟、愈战愈勇的性子,交斗越久便越发难解难分。

  以二人为中心的方圆十五丈内,容不下第三个人立足,也根本没有任何人能从旁插手!

  若非两人还身处沙场之上,否则这已完完全全沦为江湖武人间的生死较量。

  鉴于首次运送辎重时大批货物粮草遭毁,抵达岭南城关时仅余寥寥三成,而岭南山多水富的状况又无法让中州方毕其功于一役将这些偷渡客一网打尽,再次往前线输送补给时中州方被迫改换策略——化整为零,少量多送,与偷渡者对拼人数消耗。

  二次交锋时又上演了如出一辙的激烈争锋。

  夜殇、飞飘两人再次生死相向,偏偏谁都拿谁无可奈何。

  各自又带了十余处大小不一的伤痛回营休养。

  第三回交战时,兴许是紫风与石中火的规劝起效,飞飘终于率先做出了改变。

  她已意识到自己与夜殇的单打独斗仅是限制了夜殇个人战斗力,却忽略了大局伤亡。

  看着一同上阵的队友一次比一次少,自认为尚有余力做得更多的飞飘当然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接过更多重担。

  她要让夜殇反过来追着她打,让夜殇来限制她。

  所以,她便在河源道上杀疯了!

  从骆越偷渡而来的江湖人这辈子没见过这般疯狂女子。

  十来人一齐出手都困不住这女子。

  前后三十来人轮番接力也拖不住女子前进的脚步,仿若飞蛾扑火。

  若不是幽冥教“狼判官”横刀拦下对方,想必这入阵白衣片刻换红装的女子杀穿他们五十人后,还能接着把另一半都给屠尽!

  此役之后,飞飘已在骆越人心目中烙刻下一个半身白胜雪半身红艳血的女魔头形象!

  至于夜殇,他对哭娘子是这般说的。

  “我都快和飞飘打出感情来了。

  “明明是她先盯着我不放的。

  “现如今她却撇开我,对我爱搭不理,我还真是舍不得。

  “她当然是除了追月外第二个既让我觉得有趣又觉得头疼的女人。

  “对的,哭姐姐你可比不上。”

  今日这第四次交锋,果然反过来换夜殇不敢放任飞飘大开杀戒了。

  只要能盯防住飞飘,骆越人便不会军心动摇、提不动刀,如此才能减少战损、有与中州方相持的可能,不至于溃败而逃。

  而这所剩不及五千人的骆越军应能再同中州方消耗上四五天。

  四五天后,不论前线战况如何,他们幽冥教也算完成了任务,得以暂时从战场上抽身。

  只是当夜殇一现身时,一道剑芒已如流星般窜了过来!

  自从上一回不再是飞飘来盯防夜殇后,这已是夜殇面对的第三个对手,听雨阁——紫风。

  紫风和石中火共同说服飞飘以田忌赛马的计谋来牵制夜殇。

  以他们二人这“中下等马”来对付夜殇这样的“上等马”。

  如此便可解放飞飘这样的尖端战力做更多事。

  夜殇的第二个对手石中火乃军旅出身。

  在石鑫退出庙堂,建立石府之后,石中火也跟着改换思路、积极求变,半步脚踏入江湖。

  随着石府覆灭,彻底投身江湖的石中火也逐步成长为一名称得上是一流高手的刀客。

  可惜其年岁终究大了些,起步也晚了不少,武学天赋也相较不如关大刀出众,面对夜殇这等顶尖高手时,除了一手锁云真气有不小的限制作用外,基本上是被夜殇打得险象环生。

  好在从沙场上打磨出来的坚毅品格让他能够不畏强敌,利用打缠拖等方式与对手持久周旋,即便是硬碰硬下被夜殇朴刀传来的余劲震出些许内伤,仍成功缠住其脚步许久,换来上回的大胜。

  见识过“又臭又硬”的石中火后,夜殇面对同出自听雨阁的紫风也不敢有分毫怠慢。

  他已发现“听雨阁”这三字似乎魔力十足,只要是其中成员便都有某种特殊光环加持,总在某一方面有着特殊造诣,总让面对他们的对手感到无比难缠!

  飞飘如此,石中火如此,紫风亦不例外!

  手持三尺青锋的紫风近则用水银泻地的剑法抢攻,抢攻不成便改用密不透风的剑法做防,做防顶不住夜殇朴刀的凶猛攻势便以一招流星式强行拉开身位,以连绵不断、花样繁多的剑气在远端斡旋。

  “像,真是太像了!”

  夜殇已不是第一次见识这类手段,乃至同样冰寒彻骨的冻气。

  只是上一个使用这类手段之人在上一次用着他所教的大刀阔斧的打法,用大剑与他的大刀进行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对拼。

  在那之后,夜殇便再未见过其人,只从他人的嘴里听说着对方的事迹与传说。

  神思百转间,夜殇挥动其长刀猛地将又一次持剑飞刺而来的紫风拍飞。

  夜殇咧嘴而笑,似是牵动着左脸嘴角边的十字刀疤同嘴一般横向咧开,看起来更像一头张嘴流涎、行将展开猎杀的狼。

  只听夜殇冲紫风笑道:“不过你要只是像他的话,今天恐怕是没机会活着回营了,让我看看你自己的本事!”

  不待紫风回话,夜殇与他的贪狼刀已杀至紫风面门。

  嘭!

  只见夜殇落刀处霜花冻气炸散,在满地落下点点冰屑碎雨,紫风竟也用剑施展出了八门阵法之一的开门阵,以另一种方式又完成了次金蝉脱壳!

  然而,正如夜殇所言“像则死”。

  纵然紫风能像姜逸尘那般花样百出,甚至学会了以剑施展八门阵法,可他这等掌握层次还太过生涩,出奇有用却难为长久之计,又不具备姜逸尘那样超乎寻常的轻功身法,夜殇紧接而来的攻势,他能躲过十招挡住百招,却定然挨不过千招。

  夜殇已有把握千招之内教对方授首!

  接下来一盏茶里,紫风确实只剩疲于招架的份。

  在夜殇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紫风自认还能撑得住已十分不易,又岂会去数接下了对方几百招?

  只是他手中的剑越发冰晶透亮了,仿佛是深水寒潭自然生成的寒玉冰雕。

  而他所过之处也遍布冰晶般的白色斑点,好像昨夜刚下过一场细细微微的冰雨。

  夜殇的打法粗放,却从来都是个粗中有细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异常。

  故而,在攻出第九百九十九招之后,他没有再往前强攻,而是止住了找找进逼的脚步。

  等待着被压抑的火山喷发!

  喷发的当然不是火山,准确说来是冰山。

  凝露台一役,紫风眼睁睁看着二师兄阮谷死在自己身边而无能为力,便把力挽狂澜的姜逸尘视为心中道标。

  生性本较懒散好玩的紫风为了变强不仅转而学剑,而且什么苦都能吃,在从胖刺客转变为瘦剑客的路途上,紫风舍弃了半数修为,另修更为贴合剑法施为的水属功法,这也是他能同姜逸尘一般施展出冰寒冻气的由来。

  作为龙耀座下之徒,作为情剑洛飘零的师弟,从匕首转入剑道,紫风本就不缺根基,也不乏剑法名家指点,之所以表现得像姜逸尘,只因为在他所参与的几次争斗中姜逸尘的表现有目共睹也卓然出色,但这并不意味着紫风没有自己的特点。

  不说剑法,他的功法便有独到之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寒冰成玉,非但需要累积,更需要打磨。

  百炼成钢,千磨成玉!

  被压抑到极致的紫风能借着触底反弹,将体内压缩打磨到极致的寒冰冻气彻底施放出来,这便是他同夜殇叫板的底气所在!

  嘭嘭嘭嘭嘭!

  先前地面上落有白色霜点之处窜出一根根水桶粗细、超越常人身高的冰棱!

  自下斜上从背后或正面洞穿一名名身在附近的骆越人及幽冥教教众胸膛,无一误伤!

  眼看着一根根冰棱自脚下窜起,夜殇用贪狼刀拍碎一根又一根,用外放内息震散一根接一根,可这冰棱居然像雨后春笋般不要钱地往外冒!

  这五十来步的距离,有三十来人被穿膛而过挂在冰棱之上,血水染红了冰棱,显得分外瘆人。

  空中飘飘摇摇地落下点点冰霜,似乎一场小范围的冰雨行将劈头盖脸打下。

  从不退缩的夜殇终于是退开了,至少是避离了原处十余丈外。

  冰雨哗哗落下,一朵冰花在其间绽放!

  夜殇很清楚,自己再不退开多半会被封冻在其中。

  不需封冻多久,哪怕只有弹指的功夫,也足以让紫风动用流星式完成对他的一剑封喉!

  尽管表现方式有所异同,但这大体说来又是姜逸尘的惯用伎俩。

  夜殇再熟悉不过,所以他很理智地选择暂避锋芒。

  而这样的招式施展过一次之后,对方一定难以再完成第二次。

  夜殇故作轻松地问道:“这花里胡哨的招式叫什么?”

  压箱底的杀招没能成功擒敌,说不丧气是假的,却也不至于在对方的嘲弄下丧失斗志,紫风重新举剑指向夜殇说道:“好看吧,这招叫‘凝雨花自寒’!”

  夜殇实诚道:“好看,好听,却不怎么中用,两段式的爆发,间歇时间太长了,对手用充分的时间躲开。”

  紫风摇摇头道:“像你这样的高手又不是到处都是,够用就好。”

  夜殇倾身将攻,笑道:“休息够了不?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少绝活,或者再来一次‘凝雨花自寒’?”

  紫风道:“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方落,天边竟传来声惊雷般的炸响!

  那声势毫不亚于紫风这冻天裂地的大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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