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幸福极了,抱了一条比大腿还要粗的巨大熊掌,咔吃咔吃大啃特啃,金黄色油线从嘴角滑落,糊满下巴,泪眼汪汪早换成一副眉花笑眼。
席千千傻傻盯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头天蓝色长发的不速之客,郁闷极了,瞧瞧那被啃得惨不忍睹的熊掌,又十分肉疼和不甘,撅起嘴儿,小声嘟哝:“那是我的。”
“你的?那真是不好意思,还你。”贝贝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十分歉意地把烤熊掌还给席千千。
瞧瞧她胀得像皮球一样圆圆鼓鼓的肚子,又瞅瞅她递来跟前一根光秃秃、白晃晃的巨大骨头,席千千忽然觉得眼前这看起来很可爱的小丫头一点儿也不再可爱,很想一把扯光她满头蓝发。委屈地转头看向自家哥哥,眼眶儿已是红红的,内里晶莹流动。
“没事儿,没事儿。”
凤九吓了一跳,赶忙柔声劝慰:“还有的,九哥马上再给你烤。”
兄弟倆相依为命十几年,凤九对自己这个弟弟太是了解不过,别瞧长得粗粗壮壮、敦敦实实,一颗心却好似豆腐儿做的,柔弱得很,简直比女孩子还要女孩子,否则凤九也不至于给他取了一个“千千”的女孩儿家名字。
席千千有一大特长:
哭!
非常非常之爱哭,一哭起来没完没了不说,还稀里哗啦特别厉害,那可真真儿是鬼哭神嚎,惊天地动鬼神,没有半天光景根本收不住,和小菜花并称仙女峰两大哭仙,贝贝女侠之流那点儿眼泪算个屁,完全不是同一个数量级。
“好九哥,贝贝的嘟嘟丢了,你帮贝贝找回来。”
这边好不容易安抚住席千千,那边贝贝又红了眼眶、撅起小嘴儿贴了上来,拽住凤九膀子就是一通乱摇。
凤九登时头大如斗。
“嘟嘟”是什么,他之前早搞清楚了,那是贝贝睡觉时必备床伴,一只胖胖的玩具熊。庆州府属于州府大城,方圆百里,人口百万,人海茫茫之中找一只丢失了七八天的玩具熊?
凤九摇头苦笑:“这是人该做的事儿吗?”
再说眼下最紧要之事莫过于在鉴宝大会开幕之前想办法搞到精品拍卖会贵宾邀请卡,人家只邀请豪门名流,这事儿十分棘手,相当难办,凤九正一筹莫展呢,那儿还有闲工夫帮忙找嘟嘟?
但眼里看着眼眶儿红红、十分委屈的小贝贝,耳边听着那甜甜腻腻的左一声“好九哥”右一声“好九哥”,又实在忍不下心拒绝,一个头两个大。
贝贝不期而至,凤九头疼的同时也还有点儿小纳闷:“这儿属于庆州府东城,和贝贝分手是在西城,一东一西相隔好几里地,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莫非这小傻妞深藏不露,竟能追上我的速度,一路尾随而来?不可能!”
凤九微微摇头,打消掉这不可思议的荒唐念头,心思又转回当前面临的两大难题:
一,想办法搞到鉴宝大会精品拍卖会贵宾邀请卡。
二,帮小贝贝找回行李,尤其是那报考赏金猎手的身份号牌。
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是极难,并且时间不等人,鉴宝大会七八天之后就将正式开幕,而赏金猎手考核也会在几天之后结束,要在短短三五天之内办好这两件极难之事,当真是难上加难。
凤九紧皱眉头苦苦沉思,却始终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好法子,直至良久良久,似想到什么,眼睛陡然一亮,脸上又挂起了惯常的恶作剧意味的贱贱坏笑,兴奋地想找弟弟席千千商量具体事宜,环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想事儿想得入了神,这都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察觉,时下已是丑时深夜,席千千早已熟熟睡去。
月光如水,拂洒大地,寒冷的冬夜没有虫蚊鸣叫,万籁无声,静悄悄的。不过,在这废弃的矿山中,在这破旧的山洞里,却有着不同寻常的一夜。席千千震耳欲聋的打鼾声,小贝贝呢昵喃喃的梦话声,熊熊篝火爆起火星的剥呐剥呐声,交织成一片嘲闹却也温馨的味道。
凤九很喜欢这种味道,他觉得这应该就是“家”的味道,对一个孤苦无依从来没有家的小乞丐来说,家的味道绝对是最美最甜的,纵然从未品尝过,但在心里无数次想象过,在梦中千百回流连过。
“家……”
凤九斜靠洞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之中满是希冀和憧憬,又含有几分幽怨和悲伤,痴痴望向茫茫星空,繁星点点,神游天外。
常听老人们说,每个人眼中都有一片不一样的星空,其中最灿亮的几颗星星就是自己的亲人,可是他眼中的星星全都是那么黯淡无光,哪一颗才是自己的亲人呢?
你是何人?
又在何方?
念及身上恶毒诅咒,不禁心中一痛,颓伤孤寂之情瞬时布满全身全心,幽幽自语:“你们担心受可怕诅咒牵连,被逼无奈不得不抛弃亲生儿,我可以理解,也不怨你们,可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就连远远的看我一眼都不敢吗?远远的说一两句话也不行吗?呵呵,胆子未免太小了一些吧,心也未免太狠了一些吧……”
啪~
席千千一脚蹬开了被子,把凤九从伤情之中拉回,看向相依为命的弟弟,心中一暖,会心笑笑,小心仔细帮他重新盖好被子,手温柔抚过他黝黑的面庞,那里有一条恐怖之极的长长伤疤,几乎把右边脸刨成了两半,让他本来虎头虎脑憨态可掬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之下竟显得有些狰狞。
往昔一幕历历在目,凤九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是去年一次狩猎,与一头成了精的铁臂苍猿搏杀拼命留下的惨痛记忆,纵然已经过去好长一段时间,抚着这道伤痕,凤九仍是觉得心痛难当。
咚~
小迷糊贝贝睡着了依旧很迷糊,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东翻西滚竟从床上掉了下来,摔得咚的一声,居然还没摔醒,犹自喃喃念叨梦话:“好九哥,贝贝要吃熊掌……好九哥,贝贝的嘟嘟……”
凤九莞尔一笑,抱起贝贝轻轻放回床上,捡起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的。
他半躺下来,斜靠着山洞墙壁,眼神迷离地望向茫茫星空,火光晃动,印在他俊美的脸上,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亮的时候少,暗的时候多,宛如少年悲惨凄伤的命运。
夜,深了。
悠悠鼻息响起,少年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