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
“好了!”
阿瑶按着孟秋水的肩膀不让他乱动,仔细端详了会铜镜里恢复了几分人气的清秀书生才满意的点点头。
等她收走铜镜后,孟秋水悄无声息的挥袖将手心中的血水用劲力一裹甩向了旁边的池塘。书阁内没多久又响起了拨动琴弦的声音,愈发的熟练,非是孟秋水记忆中听过的那些,而是自成曲调,婉转动听,隐隐盖过了蝉鸣。
倒是让他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腰间古剑出鞘,凝神看了一会,回忆着秘境中所遭遇的一切,他手腕开始轻转,已是慢慢有了动作,剑影霎时重重。
……
汉水江上,镇北候正自上游慢慢顺江飘下,始终凌波而行,修长挺拔的身躯看似未动,但实际上他那一双狭长的眸子正在不停的扫视着周遭一切。
包括江边一些停靠在岸半生都活在船上的渔民。
不远处还能看见一个婴儿肥的羊角辫小女娃,正顺着江岸提着个鱼篓,追着一个还在水里摸鱼的男孩,那男孩浑身泥渍,而且如今秋水沁凉,整个人的嘴唇都有些泛白,只是看见岸上雀跃的女孩,他只得擦着鼻涕,露着憨笑。
“唉唉,那边有个螃蟹!”
“还有鱼!”
……
像是看着天色有些不早了,只见两边一些个渔船里,一艘有些老久的篷船慢慢泊了出来,船老头和一老友寒暄着,然后延着江边顺流而下。
他笑着却也感叹着,自己还真是穷苦命啊,如今到了孟府,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些闲暇,却又是耐不住冷清,平日里只是置办点吃食,至于做菜什么的,全是阿瑶亲手做。
老人是过来人,自然能看透自家孙女的那点女儿家心思,这不,闲不住了他就出来找老友叙叙旧,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衬的地方。这些都是苦命人,也许到死都还在船上,自己这些年之所以能熬过来,除了孟秀才他们也都是帮了很多忙,哪怕是一碗粥的恩情他都记在心里,没有忘记。
“明珠小姐,该回家了。”等看见那玩疯了的小妮子,船老头撑着竹竿将船的速度缓了下来,然后又看向那冷的嘴唇泛白的男娃提醒道:“大牛家的娃,赶紧回去找件衣服裹裹,小心凉坏了身子。”
说来也当真奇怪,立在水面上的镇北候竟是无一人看见,要不然如此异景,那些人还不倒头便拜。
只见这一对男娃女娃很是不舍,女孩说了句“小泥鳅,明天你去孟哥哥家找我玩,阿瑶姐姐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到时候还能听曲呢!”
说完,便被撑船的老叟抱了上去,岸边就只剩一个男孩半立在水中提着个鱼篓流着鼻涕目送篷船远去。
同样目视着篷船远去的还有镇北候,他看的可不是那老叟和女娃,而是在找一只逃窜匿迹的噬人恶虎。
此人境界虽只有宗师境,可这藏身的技巧实在让镇北候都有些惊讶。“呵,蛮夷之术,倒也颇有独到之处!”
忽然,顺着一缕凉风,他眼中神情闪过一丝变化,目光迟疑了瞬息终于从那艘旧船上移了开来,转身离去,他走的放向却是与篷船截然相反。
也在镇北候离去没多久,远去的篷船船底,赫然睁开了一双冷酷的眼眸。
……
竹苑之外,不知是不是巧合,只见那桂树下面正在练剑的书生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剑法行如流水却没掀起一颗尘埃,浑圆无碍,隐达人剑合一之境地。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剑竟是下意识的去应和那琴声韵律,与之相合,乃至有了一种莫名的感悟,陷入一种空明的状态。
只不过,这个状态没持续多久,便被长廊上一个欢快的脚步声打断,再听得一声“孟哥哥”,孟秋水是蓦然清醒,而那琴声也止了。
孟秋水愣了楞,他本想应声,但下一刻,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他愕然发现自己体内仅余的最后几条脉络居然不知不觉间被尽数贯通无阻,浑身经脉更与气海丹田生成了某种玄妙联系,体内内力运转自成周天往复,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我入先天了”
可还没来得及感受,孟秋水握剑的手却是一紧,手背之上的毛孔紧缩,目光一抬便如冷电般投向院中某处。
也随着他的目光落下,一股莫名而起的危机令他汗毛炸起,如芒在背。
“阿瑶,你们先回屋里去,带着明珠。”他沉声看着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几人,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见到孟秋水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阿瑶已记起了几日前他说的话,不由分说便抱着懵懂不解的明珠拉着疑惑的船老头跑进竹苑,紧闭房门。
只有孟秋水双眼死死的看着那处方向,不敢移开分毫,生怕一转头便会迎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虽看不到,但他感觉得到,就在那里,不远处有人,而且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对方似察觉到孟秋水发现了他,一股凭空而起的恐怖杀意彷如狂风巨浪般登时朝孟秋水涌去,一浪接着一浪。
孟秋水眼神微变,一身剑气自行散发,已是将所有杀气尽数挡了下来,如那怒海涛浪中的一叶扁舟。
古剑于胸前一竖,冷冽气机乍起,剑气如刃,将面前的杀气一分为二。这股气势虽然惨烈无比,但与那秘境中任飘渺的剑意比起来,却是弱了一筹。
孟府之中,有两条纵横交错的长廊,而在那交错的地方,是一间凉亭,其内摆有石桌,往些时候,陈离和他便是在那里饮酒畅谈。
他身形一起,已是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了长廊,直扑凉亭,以他如今的境界不过两三步之遥。
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凉亭,孟秋水平淡道:“阁下还是现身吧!”
果然。
只听话甫落,孟秋水眼神骤然一变,身形暴起向前一跃,而后一缩,似一形神兼备的猿猴。
几在同时,有一手刀自他身后神出鬼没刺来,亏了他及时躲闪,不然便是穿心而过的下场。
感受着后背直流的冷汗,孟秋水回身就看见一双冰冷的眸子正平静的望着自己,充满了残酷,手刀之势还未收回。
他的面前已立着一人,一独臂的雄壮汉子,袒露着岩石般的上身,整条右臂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下,伤口可怖异常,但唯独不见血液流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
孟秋水凝重万分,本来还想开口问点什么,可一见那人头上的狼首战盔,当即眼神猝然一狞,竟迸发出惊人杀意,手中长剑悍然刺出,剑气勃发如箭。“给我死来!”
竟是再无缓和余地,二者注定只能存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