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境里另一险地——流沙潭外,巡守着不少清霄派门人。这些人虽是低阶修士,但都有结丹以上修为。幸好,这些人说话,与歃暗大陆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口音不同。百里轩远远发现之后,便换上清霄派道服,蒙混过关,有惊无险的踏进流沙潭里。
原石雕兽口里的情景,与百里轩多年前见到的,大不一样。兽首咽部那层忽隐忽现的光幕不见了,一条长长黝黑通道,一直通向那间宽旷石室。石室内地面上,并列两个圆形图案,四周还镶嵌着一些阵器,正是两个传送阵,左边为传送空阵,右边为传送实阵。
长长的黝黑通道,原本足够宽阔,地面上积着厚厚细沙,细沙里、通道四壁上,仍残留有很多沙隐虫。这般场景,表明原先存在此处的九曲流沙阵,被破除了。百里轩一边缓慢行走,一边放出命兽一线影貂,貂兽将通道里残留的沙隐虫,几乎吃了个干净。
通道尽头这间宽旷石室,以前室顶上方,存在许多禁制,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了。偌大石室里,就中间并列着两个传送阵,而且右边传送实阵,被嵌上了灵石,阵光流转,处于开启状态。
百里轩来到这里,有些犹豫不定。依照目前情形,他断定,这里原先的九曲流沙阵,应该被清霄派的人破除了,而且那江枢夫妇,十有八九经由传送实阵,躲到了别处,恐怕经由那传送实阵而去的,还有清霄派破阵之人。能破除江枢布设的九曲流沙阵,这样的修士,阵术非凡,也不知来了多少?
前些时日与虚业斗法,他没有把握战胜对方,但自保有余。想到这些,他胆气大壮,抬步踏入传送阵里。一阵拉扯之后,待眼前再次一亮时,他面前,却是一片火热的世界。
这里,似乎是一个非常大的封闭空间,又象是一个法阵空间。上空一片黑暗,神念在这里受到很大程度压制,反不如双眼看得远。甫一传送到这里,百里轩感觉象进了巫行窟,只是没有巫行窟内那种压力。在他脚下,也是一个巨大的定向传送阵,与先前石室内的传送实阵,相互为用,是一个双向传送空阵。
定向传送空阵,位于一块宽大焦石上,焦石四周,都是大片赤红熔岩,吐着熊熊烈火。这里没有禁空压力,百里轩直接踏空而起,飞出传送阵。当他升高数十丈时,很快就发现,上方那一片黑暗里,原是汇集着大量粘稠的黑雾,具有强烈的蚀融性,比戾瘴湖内黑雾的毒性,还要剧烈得多。
放弃探究上空的念头,他放眼俯视。下方,尽是大片大片的赤红熔岩,一眼看不到头,一些可供落脚的焦石,分布其中,象是火海里的一个个小岛。
在下方火海里,远处有一块相对很大的沙漠区域。沙漠中央,矗立着一座特别的宫殿,通体晶莹,映射着地火光华。在宫殿周围一定范围内,地面同样显得晶莹。那晶莹的宫殿,象是冰雕而成,在这火热的地火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十分诡异。
在俗世之人看来,许多有悖常理的事,往往能在修士手中,得以呈现。百里轩不再是问灵之初时,那般浅薄,相对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对那座晶莹宫殿,他并不感觉新奇。而引起他注意的是,沙漠上竟有不少火梨树,更有不少火梨树上,生有火梨果。那种材宝散发出的灵光,远远就能看得见。
百里轩放出灵火,护在身周,小心翼翼,缓慢向前飞走。这里无禁空压力,神念却被压制得厉害,下方地火威胁不大,但火海里,谁知会有什么样的存在?未知的,才是恐怖的。
果然,一接近沙漠区域边缘,百里轩便感应到了这里,有激烈的阵力波动。这处空间里,有着许多无形的流火,神念与眼睛,都难以捕捉到,若非他火脉循环已成,对火性能量极为敏感,也很难及时感应到,附近有流火存在。
那些流火,显然是从法阵中溢散出的,还受到阵力蓄积与加持,如同锋锐的火刃,在空中散射,威胁力胜过地火数倍。前方不远,便是阵力激荡之处,亦即整个沙漠区域,似乎都处在某种法阵阵力笼罩之下。百里轩不敢轻易闯入,就在外缘不远处驻足,认真施出避火诀,又现出有点破损的赤焰灵甲,再在身周布下数重防御禁制,这才放出一小撮灵火,将神念系附于灵火之中,借助灵火,来仔细探查起前方法阵。
法阵外缘,阵力流动,那只是整个法阵运行的一部分。修士探究一座开启运行的法阵,除了捕捉法阵外缘,阵力流向,还需要捕捉阵内阵力运行情况,据此才能推衍出,各阵位的循环规律。
修士探阵的方法,也有两种,一种是深入阵中,另一种是在阵外探阵。深入阵中探阵,虽有利于捕捉整个法阵的阵力流向,却也将自身,置于法阵威胁之中;而在阵外探阵,需要自身神念透入阵中,捕捉阵力流向,这股透入法阵的神念,相对容易受到法阵攻击而溃散,对修士心神,也是一个伤害。
百里轩探阵,自然选择在阵外探阵了。他心神本就强韧,系附神念于灵火,就算被击溃了,对心神伤害也可以承受。当他的神念借着一小撮灵火,透入阵内时,却发现阵中,正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争斗。
法阵内的空间,完全是火的世界,到处都是肆虐的焰火。在这片火海中,有三个清霄派道人,背靠背而立,站在一片似莲叶的宝物之上。此三人均不时掐指,挥出禁印,将袭近的火浪,一次次引开。
百里轩神念系附的那一小撮灵火,混在肆虐焰火里,随波逐流,四处乱蹿。只因这是火阵,主要靠火的力量来攻击阵中之人,他那一撮灵火,在随波逐流中,虽不停被损耗,但也能吸取一些火力,不至于短时之间,就被磨灭。他以此法探阵,确是明智之举。
笼罩整个沙漠区域的法阵,属于一种火阵,充分利用了这里无尽地火。阵中肆虐的焰火,存在状态多种多样,有连绵的火浪,有炽烈的流星火雨,有窒息的火风,有爆裂的火焰窝旋等等。每种状态的焰火,都受到了阵力蓄积与加持,暴乱肆虐,变化无常,很难捕捉运行轨迹。焰火的状态与运行轨迹,受阵力牵引与主导,阵位变换,自然隐匿在焰火的轨迹之中。焰火越是暴乱无序、无章可循,阵位变换,也越难探索,也预示着阵法的玄奥、高级与布阵手法的高超。
若非得到阵中三个清霄道人发出禁印的指引,百里轩系附于一撮灵火中的神念,绝难在短时之间,就能摸到法阵运转过程中,一些阵位的变换。
三个清霄道人,发出御阵禁印,并非仅仅抵挡焰火攻击。他们看似各自施法,各挡一面,其实配合得既默契又高明。三人打出御阵禁印,所形成的禁制力量,竟能融入阵力,改变局部阵位变换,自成一个阵力循环,使得三人立身之处,成为焰火肆虐中的一个盲区,令百里轩叹为观止。
三个道人所发的御阵禁印,并非太过深奥,只是因应了法阵的阵力循环而矣。他们打出的御阵禁印,千变万化,预示着整个法阵,有人在阵枢位置主持操纵,阵力运转亦非既定不变。
显然,那三个清霄道人,正是凭着高深的阵术,准确摸索到了阵位变换脉络,他们相互协作,及时推衍出因应的御阵禁印,要在大阵之中,生生开辟一处生景之门。而主持法阵之人,却正在操纵阵力流转,改变阵位转换,以破除阵中焰火肆虐的盲区。这两方,正以别开生面的争斗方式,争夺法阵运转的主导权。
百里轩探入阵中的那撮灵火,随阵中焰火流蹿飞舞,几次飞经三位清霄道人附近后,便被其中一个人觉察。刚开始时,觉察到百里轩神念的那位道人,将他当成了清霄派门人,并不言语,直到百里轩那撮灵火将要磨灭时,其人才善意的向那撮灵火,发出一道神念。阵外的百里轩,也因之感应到了其人传来的讯息:“这位道兄稍安勿躁,不出十日,我们便可破除这座天焚地火阵。”
百里轩得到讯息后,主动舍弃系附灵火的神念,就地运行炼神之法,恢复心神创伤。那撮探阵的灵火,是收不回来的,绝大多数法阵,都是入阵容易出阵难,待摸索出法阵中生景之门,那撮灵火,恐怕早被毁灭了。
得知阵内情势后,尽管先前探查不到主阵之人,百里轩也有猜测。这处天焚地火阵主阵者,极可能,便是小矬子——江枢。待心神恢复,他沉吟思索起来。此间一旦阵破,三个道人定会发现自己并非清霄门人,届时,恐怕对方不比虚业好说话;而主阵之人,不论是不是江枢,此时的处境,也是不妙,理应与他处在同一阵营……
百里轩思虑一番后,有意释放出浑身气息,以引起主阵之人注意。他的法力气息,虽与截丹道修士有所不同,但与金丹道修士,区别更大。阵内三个道人,此时探查阵外很困难,但在阵枢位置主阵者,却能时刻了解到阵外情况。果然,百里轩气息释放体外,没过多久,便收到主阵者的神念传音:“道友应是截丹道修士,为何到此?”
百里轩恢复当年万尘的形貌,沿着神念传来的途径,同样传音回道:“当年在下曾受白静匀之邀,差点困死在九曲流沙阵中;此次再入梨瘴荒境,不想这里,已被金丹道清霄派门人占据。在下一路被追杀至此,无奈才避入流沙潭。看来,在下来得真不是时候。嘿嘿,阁下是否还是当年那位江枢道友?”
过了好一会儿,主阵者才再次传音:“在下记起了。呵呵,阁下阵术不凡,当年曾将困于九曲流沙阵中的银腿忠翁师徒,一并救走。”顿了一顿,接着传音道,“阁下此来,是为躲避追杀,在下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算是同舟共济吧。劝阁下莫计前嫌!若阁下仍放不下当年之事,大可以就此退走,在下仍有自保之力。”
百里轩听罢,自然知道主阵之人,正是当年的那个江枢,想了想,再次传音:“罢了,梨瘴荒境内,清霄派的高阶修士来了不少,我们都成了清霄派清除的对象。只是,要怎么个同舟共济法?”
“如此甚好!道友快快进阵,在下将你引入阵枢位置。在下一人主持大阵,实在太过勉强,急需道友前来帮忙。”
百里轩迟疑了好一会,才放出灵火,将身体包裹,闯入前方天焚地火阵。
一踏入阵中,满眼焰火,铺天盖地一般涌来,百里轩整个身形,不比一撮灵火,可以随着焰火流蹿,此时包裹身体的灵火,才真正起到防护作用,与涌来的大量火焰,产生了正面碰撞,不停发出爆裂之声。不过,此一过程,没有持续多久,他便感应到焰火中,有一股明显的牵引之力。于是,他紧随牵引,在铺天盖地的焰火中,迂回曲折穿行,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达阵枢位置。
原以为阵枢位置,有江枢夫妇二人,来此发现,只有江枢一人,百里轩有些意外,但也无暇细问。他一到阵枢位置,那个矬子江枢,一边掐指挥诀,催动法阵,一边就向他细说起这座天焚地火阵的奥妙,而且还针三个道人所发的御阵禁印,细说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