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正是那位老者所发,其人一边发话,一边向百里轩疾驰而来。因其速度太快,几乎话音刚落,其人便到了百里轩不远处,同时扬手射出几点晶光。
在这生死关头,百里轩下意识的闪避,同时,一边召唤体内的黑星剑,甩出不知多少块防御盾牌,一边向飞近的老者,喷出一团白火。那团白火里,已融入了他自身最大限度的癔火力量。
“砰砰”爆响中,所有防御盾牌,全都爆裂,百里轩依然没有避开袭到的几点晶光,身形依然被击得倒飞出去。只是这次,虽然那几点晶光,依旧攻破了真符甲,射入他前胸,却没有留下血窟窿,而是被隐在其体内的黑星剑阻挡了。尽管如此,受到冲击,仍然很大,他的身形,仍然倒飞出去。
癔火力量,确实让追近的老者,愣了一下,时间虽短,却给了百里轩足够机会。待那老者抬头,两眼露出骇人的厉芒,看着百里轩化成一道金光,已遁出百十丈之外,他抬臂举掌,朝着极速远遁的那道金光,猛的一劈。
一掌劈出,一线刀芒疾射而出,向远遁的金光追去。
百里轩施金蛛符,化成一道金光,未逃出百丈,便被后方一线刀芒追上。金光被一劈而灭,现出百里轩的身影,在一片血雨中,朝下方抛落。
老者劈出的刀芒,威猛无比,金蛛遁符符力,被其破灭,但砍到百里轩躯体上,仍被黑星剑抵挡。只是其冲击力太大,超出百里轩所能承受的范围,令他的伤势,雪上加霜。他一连喷出数口鲜血,后力难以为继,从空中坠了下来。
“轰——”的一下砸到地上,百里轩差点昏厥过去,求生本能,令他强打起精神,支撑起破损躯体。只是,当他发现自己体内气脉,损毁大半,几乎不能动用法力,施展不了任何遁术时,他似乎感觉到,死亡阴影,一下子逼近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完全灰心,更没有放弃,仍然坚信,还有逃命办法。
抬起头来,百里轩似乎看到有人影飞近,突然间发现,那位重创自己的老者,竟然还未到来。一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掏出几粒灵丹服下,就地坐倒。只见他刚一坐倒在地,其身形便化成一蓬黑烟,四散而开。
本尊与蛊妖分身互换位置术法,只需一个念头,只需一点精神力量即可施展,根本不需要动用法力。只是,这种术法,必须本尊与分身在一定距离内才能施展,所以,想靠这种办法逃走,速度并不是很快。相比那位老者的遁速,百里轩逃走机会,非常低微。不过这个时候,这种术法,就成了他最好的逃命手段。
百里轩深知,修士最热衷于落井下石,本尊与分身几次互换位置后,他便将蛊妖分身召到身边,背负起本尊,放弃飞行,选择在地面,快速奔走。
神念遭到大幅削弱,让他了解不到问缘洞府附近的情况,也不知那位重创自己的老者,为何仍没有追来。直至他与分身,逃出数十里外时,才遭遇其他修士截击。
躯体受重创,体内灵脉大都破损,百里轩动用不了法力,也施不出自身灵火与癔火力量,根本不能与人斗法。但蛊妖分身无碍,而且实力非凡,将嗜血刃握在手里,更显疯狂。低阶修士阻挡,蛊妖分身挥起嗜血刃,几乎一击必杀,连几个挡截的高阶之修,也在阴邪、暴戾的血痕下,退避三舍。
一路上,死在嗜血刃下的阻截者,不下百人,蛊妖分身表现出的暴戾与杀伐,有效震慑了后续赶来阻截者,背着百里轩本尊,顺利逃出了那片矮山范围。
逃出了山区,最起码也奔走了几百里远,那位老者与几个妖人,一直没有追来,百里轩虽不知道原因,但也猜测到,对方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已有好长时间,未再遇到前来阻截的人,百里轩心下,有了一丝逃出生天的喜悦。他与蛊妖分身,来到一处村落之外,躲入一间废弃破屋。
这天夜里,正在打坐疗伤,百里轩突然在一阵心悸之中惊醒,骤然发现一道剑芒,已悄无声息,袭近身来。他下意识的一侧身,蛊妖分身自然也随之而动,几乎同一时间,便发出嗜血刃,抵挡袭向本尊的剑芒,却仍然慢了一步。
随着破屋内金光一闪,百里轩本尊没有完全避开,被袭近的剑芒扫中肩背,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深可见骨。他的躯体,被冲击得一连翻了几滚,鲜血涂了一地。本尊原本重伤在身,修为大降,体内真符甲防御力,相应也弱了很多。
不过,真符甲闪出的金光,倒是让偷袭者,现出身形。其人在破屋另一侧,贴壁而立,其身形几乎与残壁上的暗影,融为一体,很难被发现。
“暗宗莫休!”坐卧在地的百里轩,辨认出偷袭之人,禁不住失声惊呼。
“哦?丹师如何认识本人?”莫休显然听说过百里丹师名头,见对方没有接话,继续说道,“在妖宗众位长老手下,都能逃走,百里丹师果然名不虚传!不过,阁下既知道莫某是暗宗修士,当明白莫某来意了。你……”
百里轩知道这莫休,是高阶修士,从刚才那一击中,也大体判断出对方实力。此时交手,蛊妖分身应能够保命逃走,可重伤的本尊,绝难幸免于对方截杀之下,所以,他不得不赌一把。在莫休说话的同时,坐卧在地的百里轩,挣扎着奋起余力,将当年在枯荣山中,得自对方的那只火鼎——烈蟠鼎,放了出来。因没有法力支撑,烈蟠鼎一现出,便掉落地上,绽放着一层火热的毫光。
莫休的话声,正是被出现的烈蟠鼎打断,他向那只烈蟠鼎,看了好久,才再次开口说道:“原来是你!唉!罢了,当年承你活命之恩,在下亦非忘恩负义之辈。就此告辞。”说罢,其人从那面残壁暗影里,彻底走出,转向屋外。
莫休走出破屋几丈之外,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身影一动不动。恰是这时,屋外响起风声,这风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夹杂起砂石,噼噼啪啪大响。
屋内的百里轩,心下大惊,嘴里发苦,脑海中这时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来,那是坤载宫使——战一方。
果然,未过多久,就听到战一方的声音传来:“呵呵,好仁慈的暗宗弟子!好吧,本人就当作未见,不会坏你的名声。这次我们各行其事,两不相干。”话声稍顿了一下,接着又起,“百里丹师,本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做我的伙伴,受我的咒法,否则,死——”
话音刚落,屋外便响起了一连串的轰鸣震响。破屋内的百里轩,这时能够察觉得到屋外附近的情况,也看到了莫休正与那战一方,斗到一处。
战一方法力修为,不比莫休,但悬殊不是太大,其人攻击技法较多,威力俱是不凡,又有法术化出的沙龙助战,莫休虽不致败退,但要阻止战一方的脚步,却是万难。其实,莫休也知道对手,实力强悍,之所以还要出手帮助百里轩,纯粹是尽人事,听天命,求自身一份心安而矣。
屋内的百里轩,知道自己被战一方盯上,就算此时逃离当场,终究还是逃不脱对方追杀,有心让蛊妖分身出去助战,但又怕战一方另有后手。他沉吟片刻后,取出一粒小渡厄丹服下。就算拼着躯体上难以承受的伤残,他也要为自己争命。
小渡厄丹入口即化,药力很快散布全身。百里轩感觉浑身上下,都有着一种撕扯般的剧痛,面孔在这般剧痛之下,变得扭曲,嘴角不住有血溢出,身上诸多创口处,更是鲜血淋漓。这种扭曲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他两眼里,便现出了亮光,体内残损的火脉周天,在小渡厄丹药力支撑下,越来越快运转起来。只见他一伸手,掌上现出一撮淡淡的暗青火焰,焰火越烧越旺,火体慢慢扩大。
这团特别焰火,就是他的争命手段,那是他多年来炼化的癔火,被赋于了他的意志与对癔火的独到认识。他知道战一方心志坚强,也掌握了癔火力量,但不同癔火修士,掌控的癔火也有区别。而且他还知道,不同意志所主导的癔火,若不能共存,就会爆发出极为恐怖的毁灭性力量。
就在百里轩放出越来越多的癔火时,屋外莫休与战一方的拼斗,还在继续,却有另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已然向破屋扑来。此身影,赫然又是一个战一方,对方也炼出了分身亦或化身。
扑来的战一方,距破屋尚有数丈之远,不但发现了屋内百里轩手上的癔火,还发现伏击中的蛊妖分身,挥出了一线血痕。
伴随着一声冷哼,扑近破屋的战一方,猛然扭身急退,同时向破屋内百里轩所在位置,大袖一拂。地面顿时随之一震,凭空出现一只巨大的灵光手掌,挟起莫大威能,朝着破屋拍了过来。
蛊妖分身挥出那一线血痕,透入拍过来的灵光手掌,却阻不住此掌所挟的莫大威势,只是在那巨掌之后,引发出一片金光。
拍过来的巨掌,如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去路上一切阻挡之物,破屋被拍成一片飞灰;蛊妖分身被拍成一蓬黑烟;而百里轩本尊,其手上正在蓄势的癔火,还未来得及发出,便遭到了不可抗拒的重击,似乎感觉自己亦如破屋那般,散了开来,之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轩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一片无尽黑暗里,飘荡、沉沦。似乎这样的飘荡,已过了很久很久,百里轩才又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无尽黑暗里,唯一的一团暗淡之光。这团暗淡的光华里,分明有天心黑莲的存在。
这种意识,开始还很模糊,当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团暗光,意识到天心黑莲后,好似受到了某种指引,很快变得清晰起来,紧接着又意识到,暗淡无光的道芯存在。
随着那种意识逐渐变得清晰,四周无尽黑暗里,也随之渐渐出现一丝绿意,似乎那丝绿意里,蕴含了无尽生机,使得那一团原本暗淡的光华,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一切都自然而然,百里轩意识到,自己没有消失,没有死亡,他所意识到的这一切,分明是静境中的景象。只是静境,受到了严重破损,他这种意识,还不能离开静境,看不到自己的躯体。
终于,静境里出现一片无尽的淡绿,中间悬着一轮圆陀陀、光灼灼的玉盘。百里轩感受到阵阵难以形容的疼痛,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躯体。此时的躯体上,布满了裂口,仿如一个布满裂纹将碎未碎的瓷人。
当百里轩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当年金玉堂的钱家大小姐,在她身后,还站两人,一位是老东家钱万通,另一人,则是癔火修士芮少凡。这芮少凡,当年在大黄天获得一份癔火后,就一直跟随老东家。
钱月娥此时,正在百里轩身体上涂抹药粉,见对方睁开眼来,俏脸上带着惊喜,长长松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百里轩眼里,透出笑意与感激,他说不出话,只能以神念传音:“多谢大小姐施救!”
“你伤得太重,我没本事救治你,全靠你自己旺盛的生机,你才得以活命,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死了。嘻嘻,现在好了,你是个大丹师,无需我再现丑。”
百里轩自然知道,能将自己带到这里的人,是老东家。他先与芮少凡招呼了一下,再向老东家钱万通致谢:“多谢老东家救命之恩!晚辈永感腑内,终生不忘!”
“呵呵,百里郎中言重了。”钱万通摇了摇肥肥的脑袋,双眼笑成了一条缝,“当年你替钱家投军,于钱家有恩,老朽施以援手,也属份内之事。况且,老朽救你,还有点私心,此事等你伤愈再说。你才苏醒,还是多静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