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叶清玄缓缓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前方。
寂静里,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是轰的一声。
是‘嗡’的一下。
当微弱的以太流从叶清玄的手中渗入‘制动阀’中,映入感应之中的乃是从未曾见过的复杂结构,精微到哪怕以显微镜去观察也难以窥测其万一的复杂电路和古怪结构,仿佛一瞬间掠过了数十万年时光,进化到神话领域的机械工程。
倘若以言语来形容的话,那便是‘奇迹’。
丝毫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如何使用,也不知道如何去驾驭。哪怕是神器,那在手里也毫无任何头绪。
本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数百年之后,遗落往日一切的天人而言,哪怕拿到过去的恐怖武器,也应该无从下手才对。可现在,叶清玄心中却不断地浮现出绝非自己的记忆。
那是沉淀在大脑最深处的梦境,数百年之前,叶喧曾经的经验与习惯——鬼使神差的,他将大拇指,按在了握柄之上。
指纹印上了平滑的钢铁。拇指上传来轻微的痛楚,像是被看不见的针刺破了。紧接着,幻觉一般的声音自颅骨之中响起。
紧接着,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最后,是伴随着叶清玄的意志,冰冷的声音响起:
于是,‘嗡’一声的轻响,从指尖迸发了。
紧接着,是潮汐席卷的浩荡低鸣。
有那么一瞬间,叶清玄感觉自己被抛入了深海之中,无穷尽的压力自从手臂之上覆盖而来,几乎要将自己彻底压碎。
青金装甲在瞬间发出了哀鸣。
紧接着,庞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掀翻。
就好像数百辆马车同时拉扯着他,想要将他掀翻,弹指间,他向后滑出了数十米,几乎被手中骤然迸发的恐怖力量推动到了广场的尽头。
紧接着,是坍塌的巨响。
面前朱红色的高墙,那巍巍宫阙,颤动着,发出轰鸣,在制动阀所指之下,迸发巨响,无数尘埃升腾而起。
飓风凭空涌现。
紧接着,那一片朱红舞动了起来。
以制动阀所指的地方为原点,无形的风暴汇聚,形成了龙卷,扩散向四面八方,就连那墙壁上的色彩都为止动摇。
不,是原本凝固的物质被搅动了。
墙壁就好像液体一样,在制动阀的压力之下,掀起水波的涟漪,然后在无形的引力之下开始回旋,形成了漩涡。
漩涡在扩散。
转瞬间从指尖的一点,扩散到半面高墙。
百丈城墙此刻难以囊括那朱红色的诡异漩涡。在铁砂搅动的轰鸣里,海潮呼啸的声音迸发,沸腾的朱红在墙壁上翻涌着,无数石块被碾压成尘埃,汇入暴风中,扩散向四面八方。
洞穴在轰鸣中向内延伸。
直到厚达数丈的城墙被彻底贯穿,天崩地裂的坍塌才刚刚开始。
伴随着制动阀隔空扫过,就连青铜大门都歪曲成了一块扭曲的废铁,哀鸣着向着内部塌陷,到最后汇聚在‘制动阀’前方无形的虚线上,形成若干黑色的沙尘颗粒。
人工制造的超强度质量场导致了物质向内坍塌,最终形成了超质量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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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用于深海作业的潮汐制动阀本不存在这样的效果,因为应对的物体大部分都是由水组成的液体,被压缩到了某种程度就会自行蒸发,了不起留下一部分盐分,也会在深海中溶解。可一旦环境变成陆上,就会形成超出预想的灾厄……’
伴随着制动阀的启动,叶喧的破碎记忆也不断地从叶清玄心中浮现,令他十分迷惑中解开了三分,还有七分无从解决,只能将其惊叹为史前的奇迹。
或许教团的技术封锁,正是为了将这种太过超出时代的东西彻底隔绝吧?原本单纯的初衷到了后来,变成纯粹的技术垄断,就连自己都开始监守自盗,带头研究黑暗时代之前的技术……
从制度的确立到实施,再到扭曲变形,面目全非。
也不过是一百年而已。
至于后面,便是漫长的腐烂时光……
一百年,短暂又漫长,看上去如此荒谬,但对人类的恶劣本性而言,却又仿佛是一个超出极限的奇迹。
手握着不涉及以太就能够造成恐怖破坏的武器,甚至就连长城的封锁都没有丝毫作用。
原本用来破坏的以太储备,现在已经被叶清玄用来最大程度地维持自身的完整。
饶是如此,他的半身也有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痛楚。
只是开启了一瞬,便瞬间关闭,也带来了恐怖的重压。
幸好,还能撑得住。
伴随着宫阙的坍塌,叶清玄走进了皇宫之中,自废墟之中,弯腰捡起了那个奄奄一息的装甲骑士。
他还记得,刚才是这个家伙站在城墙上指挥防务。
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抱歉,虽然可以说事急从权,但这么做多少有点卑鄙,希望你不要见怪。”
钢铁扭曲的声音里,叶清玄扯碎了他的面甲,按在他的额头上,漆黑的眼瞳中闪过诡异的虹光:
“——白汐,在哪里?”
只是瞬间,心相学派的乐理便千丝万缕地扩散开来,通过念线,直接钻入七窍之中,强行接合了神经之后,粗暴地攻破了大脑外层防御,开始肆意地翻动着他的记忆。
只是瞬间,高热就令颅骨之上浸出一层汗水。
而无数破碎的景象和记忆也已经自念线之中传递回来。
“天禄阁?谢谢。”
叶清玄松开手,将已经陷入晕厥,差不多去了半条命的装甲骑士丢到了一边,然后抬起头。
刺耳的警报声里,无数装甲骑士狂奔而至,大口径地熔铅武器对准了叶清玄所在,团团包围。
“那么,问题来了……”
叶清玄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看向周围的人,轻声问:“有谁知道,天禄阁怎么走?”
轰鸣声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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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巨响。
庞大肃冷的宫殿中,宫人们的神情惨白,倾听着那动荡的声音,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未央宫之中,仿佛在进行宴饮。只不过相较往日的喧嚣和热闹,此刻宴饮分外静谧,甚至参与者也只有两个。
皇帝和罪人。
白恒跪坐在台阶之下的矮桌之后,看着面前的菜色,沉默地端起了茶杯,凑至唇边,可伴随着远方的轰鸣,尘埃从房梁上簌簌落下,落进了杯中,渲染开一片令人厌恶的灰白。
他放下茶杯,摇头叹息。
“你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殿外,倾听着巨响不断地浮现。
不断地,有慌乱的宫人从殿外疾步走进,跪地禀告:
“陛下,逆贼叶清玄已经闯入沧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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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逆贼闯入椒房殿,刘良人受惊,呕血了……”
“哦。”皇帝的眼眸低垂:“死了么?”
“有赖陛下洪福,刘良人有惊无……”
“其实死了也没关系。”皇帝打断了太监的话,语气冷淡:“没死就安静一些,不要再呱噪了。”
太监匍匐在地,用力磕头,不敢说话了。
只有白恒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感叹:“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这么薄情,非震旦之福啊。”
皇帝撇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讲话。
又是一声轰鸣。
自远方传来。
“看来无缘阁也塌了啊。”
白恒摇头,看着皇帝:“你这是何必?徒然将叶清玄逼到你的对立面上去,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玩的。”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倾听。
再无轰鸣传来。
因为叶清玄轰塌了最后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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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之中,叶清玄踏着钢铁的走廊,走近了黑暗中。
越是向下,就仿佛越是深入过去。
时间在迅速地倒退,现代的痕迹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钢铁,圆滑的设计,难以辨别方向的走廊迷宫,还有头顶那个绝非如今时代的白炽灯。
就好像向着过去前进。
震旦的皇宫之下,仿佛埋藏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造物。
恍惚之中,叶清玄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依旧沉浸在叶喧的回忆里,甚至有的地方还有没有褪色的残缺字母,提醒着叶清玄,这里已经不再是他曾经所认为的地方。
可越是向下,来自白汐的感应就越是强烈。
那是铭刻在白汐体内,被赫尔墨斯亲手所束缚上的‘锁’,炼金矩阵之间的强烈共鸣,以太化作信使,引导着叶清玄前进的方向。
向下,向下,再向下。
在钢铁破碎的轰鸣声里,他穿过了层层断裂的线缆,踩灭了火花,跳进了庞大的空间里。
他曾经来过这里。
或者说,叶喧曾经来过这里。
他还记得,叶喧曾经在这里为自己的唐突行为接受船员委员会的质询。只不过那个时候光芒阴暗,没有如今的亮堂。
也没有如今的肃冷和诡异。
一切无关的事物都已经被清空了,不见桌椅,也没有那些古怪的数据和景象投影在空气之中。
就仿佛钢铁的神殿一样。
只不过神坛之上所供奉的不是神明。
而是被束缚的少女。
在沉睡之中,她倾听到了来自前方的轰鸣,睁开眼瞳,扩散的瞳孔聚焦在叶清玄身上,眼神就变得欢欣。
就像是黑暗里亮起了光。
“好久不见啊,表哥。”
漫长的寂静中,时光仿佛凝固。
她凝视着叶清玄,眨巴着眼睛:
“想我了没?”
叶清玄愣了一下,低头揉了揉鼻子,忽然有些尴尬,想要移开视线。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明明相较漫长的距离而言,分别的时光是如此短暂,可是她的变化却大的让叶清玄几乎认不出来。
个头高了许多。
头发长了很多。
腿长了很多。
胸部也变大了许多。
和过去那个麻烦小鬼不太一样了。
终于,像是个女孩儿了。
叶清玄轻声笑起来,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感觉到熟悉的触感:
“变漂亮了啊,白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