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王祥道:“汉昌王如今兴兵北伐,单只徐州数战,便先后有臧霸、夏侯献、尹礼、孙康、浩周、王凌、孙礼等部被歼灭,中原兵马民夫至今已经损失接近七万人。ミ菠※萝※小ミ说也就是说七万户百姓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未来或许会从户籍上除名,便是保住了户籍,一家人的生计也必然陷入困境。汉昌王认为,中原百姓是恨你还是感激你北伐呢?”
刘贤闻言,笑了笑,道:“王先生这么算不对!虽然陆逊、霍峻、赵累、刑道荣等将连续击溃了七万余曹军,但曹军真正战死的尚不到一万,加上受伤的也不过两三万人而已,而这些伤者基本都得到了有效治疗。被俘和逃散的兵马在战后自然都会放归乡里。其实对中原造成的伤害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大!”
王祥拱手道:“汉昌王仁德!不过将士出征,究竟是战死受伤被俘或是逃散,家里人却是都不知道的,家人都是一样的牵挂担心。越担心他们就会越憎恨汉昌王,据闻魏帝已经在大举征调中原青壮前来复夺青徐,不说汉昌王能不能将之全部击败,便是能,大王抓获俘虏之后,又有足够的粮食去养活,有足够的人力去看守吗?长期看押,不但要消耗自己的粮草和人手,也会让被俘将士的家属日夜悬望,最终越发憎恨大王。而若大王养不起这么多俘虏,短期看押之后便即释放,又会担心魏帝将之重新征召起来。这可是两难啊!”
刘贤沉默片刻,道:“我军拿下徐州之后,缴获了不少粮草,短期内并无缺粮之虞。不过王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先生既然提出了这些问题,必有解决之法。何不详细说说?”
王祥沉默片刻,道:“不知汉昌王又没有听说过魏帝颁布实行的九品官人法?”
刘贤闻言目光一闪,点头道:“自然听说过。”
王祥道:“不知汉昌王以为此法如何?”
刘贤道:“不过是曹丕用来收买人心的办法,何足为奇?”
王祥闻言,顿了一顿,道:“汉昌王此言差也!以我观之,此实乃安定天下之妙策也!汉昌王若也能施行此策,则天下士民必定箪食壶浆以迎大王之师。若能如此,中原必能轻取,百姓也不必饱受战乱之苦,天下早日安定,汉室亡而复存,岂非皆大欢喜?”
刘贤讶然地看着王祥,半晌才道:“你千里迢迢地从徐州跑来见我,噼里啪啦说了这么多,最后就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叫我跟在曹丕身后拾他的牙惠?曹丕要篡汉自立,所以要用这九品官人法捧你们世家大族的臭脚,但我乃汉室宗亲,我可不想惯世家大族那些臭毛病!”
王祥闻言,面色一变,道:“汉昌王何出此言?所谓士农工商,国之四维。士人乃是帝王统治天下臂助。今曹魏能与士大夫共天下,故能垂拱而治。汉昌王为何不能?”
刘贤笑道:“与士大夫共天下?哈哈哈……”刘贤仍不住长声大笑了一阵,随后高声道:“凭什么?不错,士农工商乃是国之四维,可据我所知,管仲当年划分士农工商中的士,可不是指的士大夫,而是指的军士。管仲在全国划分十五个士乡,六个商乡,每乡二千户,以之为专职的士、商。也就是全国常备三万士兵,一万两千名商人。是以齐国豪富,足食足兵,瞬间强盛。管仲诚乃重商之人,怎么到了王先生这里,就成了与士大夫共天下了?莫非是欺我读书少么?”
王祥面色微变,强笑道:“士大夫在朝则协助帝王治理天下,在野则为乡里士绅,为百姓喉舌。难道不该受到尊崇?得了士大夫支持,天下才能安稳啊!”
刘贤笑着摇头道:“王先生若只是来对我这个的,那么就可以请回了。”
王祥急道:“汉昌王如此小视士人,将用谁治理天下?朝臣、外官,又有谁不是士人?汉昌王如此做,不怕天下人寒心吗?”
刘贤闻言,起身道:“士人可不同于士族!先秦时候,士乃是贵族中的末等。及至后来,天下变革,凡有军功者,皆可受封为士,凡有才能者,也能被尊为士。换言之,所谓士,要么是世代传承的爵位,要么是有功或有才之人。今之所谓士族,妄想以家族出身,无功无才而尊为士,平白享受万民供奉,在曹丕那等逆贼那里或许可以,但在我这里却绝对不行!我这里,士,可没有那么廉价!那不可能明码标价,用来交易。”
王祥闻言,怔了半晌,拱手道:“天下贤才,十分之九皆出于士族。魏武帝一生推行唯才是举,但除了在军中培养了一大批军功骤贵之人外,天下朝堂及州郡之中,又有几人是出身寒门的?便是汉昌王麾下,如庞统、刘巴、向朗、习竺、赖恭、陆逊、潘濬、张温、顾济、费诗、黄权等人,又有谁不是出身士族?汉昌王看不起士族,让麾下之人如何自处?”
刘贤看了看庞统,见他对自己坦然笑了笑,当下转头对王祥道:“所谓士族,乃世代官宦之族也!并没有什么朝廷明确定下的特权。自前汉以来,世代为官的家族不少,但也有许多前辈显宦而后辈没落的。此乃是后辈之才未必尽能如前辈之故也。才能有大小,则仕宦自然当有高下。自三代以来,便连天家皇族都换了多个,岂有士族能长盛不衰的道理?你们想做千年的世家,我不反对,但要凭真本事来换!只要家族能奉公守法,并且代代都出贤才,自然能长盛不衰。但想要我通过建立制度,颁布法令的方式保证所谓士族代代传承的特权,对不起,办不到。我要的是真有才能,能够入仕之后利国利民的贤士。而不是仅凭家族姓氏,便能占据高位的无能米虫!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既不是皇族一家所有私产,也不是你们世家可以肆意拿捏的面团。”
王祥急道:“你就不怕天下士人群起反你?我知道汉昌王起家之初并未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但你就算能凭借野蛮武力夺取天下,难道还能凭借武力治理天下吗?没有士人帮你治理,这天下是不会安稳的!”
刘贤大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这天底下想当官的人多得是,搞得我还要求着你当官不是?中原的世家大族便是都不出仕,我也不稀罕!但我有言在先,你们不出仕,可也是我大汉的子民,本身并无特权,有胆敢触犯我大汉律令,故意抵制朝廷施政的,我也必定会依法惩处,绝不会手软。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王祥被刘贤的大话惊得面如土色,嗫嚅了半晌,这才又拱手道:“汉昌王殿下,贵军进击琅琊之时,我召集乡民保护桑梓之地,不想与贵军相争。此是我一人知错,乡民无知,还请汉昌王仅治罪我一人,放过其他无辜乡民老弱吧!”
刘贤看了看王祥,忍不住笑道:“你其实是想叫我放过你王氏族人吧?何必如此虚伪地用乡民为借口呢?那些所谓乡民,其实大多都是你家的僮仆吧!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们,那我也不怕明确的告诉你。这些私兵僮仆在此战之后我都会释放,并给他们分发田宅,让他们成为官府的编户齐民!而分发给他们的田宅,则是你王家现有的田地。”
王祥闻言,面色一变,道:“那是我王家的私田,都有田籍房契的,汉昌王岂可夺人私财?”
刘贤道:“王家私自组建军队,抗拒王师,犯了谋逆之罪!满门都是罪人,田宅产业自当查抄充公。不单是财产,便连王家族人也是一样。阖族老幼,全部流放朱崖,编入当地罪籍,族人日后有功,方得赦免其身。”
王祥大为震恐,道:“汉昌王不可啊!我家世代簪缨,乃中原大族。你如此处置我家,中原士族必定愤恨。”
刘贤笑道:“曹操当年灭了多少士族满门?如今不一样有你们给他曹家捧臭脚?王先生,你们家又非郡县官吏,也无将军之职,按理说我讨伐曹魏本不碍你们家什么事儿。可你偏偏要悍然起兵相拒,欲要不自量力地做中原士族向曹丕表忠心的急先锋。如今战败,却又希图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我接受你们世家那一套,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还真以为这天下可以任由你们世家大族肆意妄为,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呢?好了,你就安心地去朱崖待着吧!看看我没有中原士族的支持,又是怎么匡扶汉室的。看到时候我克复中原之后,中原的世族是真的会尽数闭门家中,还是会竞相来向我摇尾乞怜!若他们一家家的族中子弟都能硬气地不出仕于我,我才真的服他!”
王祥闻言,面色更加难看。眼见刘贤挥手命士卒将自己押了下去,再无与自己说话的意思了。王祥只得长叹了一声,满怀忧虑地除了营帐。随后便被士卒押送着阖家老小一起,往朱崖去了。
待其走后,庞统皱眉对刘贤道:“如何正是北伐中原的关键之时,大王何必要如此得罪中原世家?莫如虚与委蛇,待日后拿下中原,再慢慢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依附曹贼,逼压废帝的世族不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