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姜走了,将张君游、阎忠安置在张俭处,顺路剐了前仓长,督瓒的亲信。
吕布知道坏消息还没结束,鄣尉府中静待。
是夜,就在吕布以为,今天的坏消息已经结束,准备回东厢休息时,侍卫来报有阴山马匪来。
鄣尉府正堂待客,来人传来杨敢一封书信:
先是感谢吕布先见之明,五原郡兵果然来剿匪了。
然后,告诉吕布安心,剿匪力度不大,似乎只是牵制。
最后,杨敢委婉表明,再有事情,恐无力相助。
字不多,三片木简,正反皆有字。杨敢字体苍劲有力,还有些出乎吕布意料。
来人匆匆归返,吕布知道杨敢那边,恐怕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
窗户封着,唯有昏暗的灯光。吕布、杨彪对榻而坐。
“对手之强,难以想象。”
杨彪眉头紧锁,脸上一缕愁云:“五原魏氏、阴山马匪、匈奴中郎将臧旻、北地太守皇甫嵩,背景不同、势力不同、地域不同。如今,尽数被牵制,所行之道,亦各不相同。”
杨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壶中米浆早已饮尽,一只手摩挲写空的陶盏,继续说道:“最可怕的是这消息同一天传来。对手的部署能力、指挥能力,可见一斑。”
吕布起身,推开门,眼望西厢,心中却是整个支就塞。
如今的支就塞,仍有党人高歌,戍卒按部就班的做着束卫的工作,却真正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恐怕,杨阿若此时也被盯上了。”
吕布眉头轻蹙,回头看着杨彪:“太守王智,消息未至,吾心不安。”
“有没有可能对方势力,不足以牵制王……”
杨彪话说一半,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真是傻了,改口道:“若是不足牵制王智,那他便不会一日间对所有势力施压。”
“好在一直没指望这王智有所作为,不过……”
吕布沉默了,眼神中冷芒一闪:“强援还有你弘农杨氏,恐怕朝堂之上,少不了一番纷争了。”
“最坏的结果。”
杨彪深吸一口气,真希望自己想错了:“平氏君联合宦官同时发力,朝堂之上直指我杨氏。”
“知道我之前为何说,此时谋诛宦官还不是时候吗?”
吕布手指轻点几案,淡淡说道:“若宦官、平氏君联合发难你杨氏,朝堂之上再无刚烈、激辩之士,为你杨氏据理力争。”
“是啊!”
杨彪叹了一口气,深深的担心起杨氏的命运来:“对手太自信了,自信到在都尉任命文书将至之前,杨彪家书至之后,突然全线发力。此一举,宛如蜜枣在前,将入口中,忽然当头一闷棍。”
“若不是某早有心理准备,此时恐怕沉入大喜、大悲之感中,无法自拔。”
吕布知道,对手就是这个用意。如果是上一世,他定如杨彪一般,脸上一抹愁云。今时不同往日,吕布早有心里准备。
“如此强劲的对手,如此猛烈的封锁各路强援,恐怕是要向某吕布宣示:他正在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吕布说罢腮帮子呶起老高,杨彪看得出,他在压抑心中怒火,以免被其吞噬理智。
这个匹夫,多智。
“此等对手,定不会漏过宦官与我杨氏,匹夫你两支最强劲的后援。”
杨彪心中担心父亲,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宦官,那是大汉最强劲的一股势力。虽然杨氏总不愿承认,但他就是。你杨氏之强,也仅仅是朝堂上最强劲的势力。”
吕布见杨彪点头,默认自己的话,继续说道:
“这里就有一个悖论了,想要打压杨氏,势必要依靠宦官的力量。打压宦官的话,恐怕除了宦官的力量,还需要借助其他力量。
在大汉,同时打压宦官和杨氏,恐怕如今皇帝都做不到。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对方想要全面封锁宦官、杨氏对吕布的支援,只能拉一打一。”
“显然,那是拉宦官打压我杨氏。”
二人想到一起去了,杨彪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宦官、平氏君,皆有依附之人在朝。如果两边同时发力,一面进谗言,一面命人上书弹劾,杨氏恐蒙大难。
“如今平氏君与宦官,已然朝堂为敌,那么对手又如何让二人联合呢?”
杨彪声音不大,似在和吕布说话,又似喃喃自语。
忽然,杨彪眼神转厉,盯着吕布问道:“匹夫,你还有什么事不知道吗?”
“你都说我不知道了!”
吕布摊开手,尴尬的笑了笑。宦官那可是当朝参了平氏君一本,哪怕平氏君服软,那也要真正争斗一番。
此时,平氏君拉拢宦官共谋吕布。虽然不知对手进展究竟如何,但见这并州诛势力还有北地太守皇甫嵩一齐受制于人,恐怕对手已经得手了。
起码,要有必胜的把握。
“对方一定要有一个说服宦官的理由。那理由不只是你匹夫,联合皇甫嵩劫了出塞军粮。且不说是否需要核实,便是核实了,宦官也要与你交涉一番。”
杨彪眉头紧锁,好像捉到了一些影子,那影子却像泥鳅一样。捉到了,又从手中滑了出去。
“证据确凿,眼看就能参倒平氏君,宫中少了一个劲敌,宦官为何忽然倒戈?”
吕布自嘲似的笑了笑,嘴角咧着笑容,眉头却不舒展:“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成?”
“匹夫!”
杨彪一声惊呼,吓了吕布一跳。
“你父早亡?”
杨彪盯着吕布问道。
“哦?”
吕布后背腾起一股凉意。
“砰!”
吕布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吼一声:“杀父之仇,那王甫、曹节定逃不了干系!”
“所以白夫人拜会魏氏;所以宦官与平氏君联合;此时不除你,若任命中部都尉文书到了,以你吕布军中威名,又为比两千石高官,手握雄兵,再要除你,恐怕就难了。
而且,你如此好战,他日封侯拜将,已可预见。若登朝堂,你可不是我公卿士大夫,杀人,不过提戟之事。“
杨彪说完,脸上挂起一阵笑容:“匹夫,洞悉此事,你还是比我慢了一些。”
“没心情与你一番口舌之争。惹急了某家,帅我支就塞弟兄二百,驰道洛阳,入京杀尽宦官!”
说罢,吕布恶狠狠的捏碎了手中陶盏。手中鲜血直流,却感受不到痛。
儿时,朦胧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母亲。
那一双朦胧的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