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前天。怎么了?你想要?不过就这一副了。从我朋友那买的。以前跟他一起开丧乐团的,我拉二胡,他开灵车,后来他转行去开公交车了,我也退休了,他说都开夜班的车,墨镜用不到,就便宜卖给我了,你想要啊?也不是不可以。不是钱的事,给我唱首生日快乐就好了。别走啊,我就叫王磊!我孤独、寂寞、冷!求你了!就唱一首!”大爷在亭子里哀嚎。
杨定盘不理他,头都不回跑出去了。
跑到草地上,差点被球绊倒,脑子里尽是之前看过的小河的照片。
小河站在拉二胡的老人边上,老人戴着墨镜,眉飞色舞。
小河死了有多久了?几个星期?还是几个月?
他记不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可能前天才死。
那照片是前天刚拍的!
杨鹤卿和小河到底在搞什么!
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杨定盘跑回小区,打算找到杨鹤卿,当面跟他说清楚。
不想再这样弯弯绕绕折腾下去。
知道我以为你精神出了问题,还特意去咨询,浪费了多少时间吗?
知道就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其他同学多少时间吗?
知道你造谣小河死了,还说她骨灰撒到大海里的话有多伤人吗?
等等,他跟小河说过话,小河一定也知道。
他们是两个人联合起来骗我!
杨定盘不知是跑炸了,还是气炸了,肺里火烧般,一吸气就疼。
抓到杨鹤卿,他一定要、一定要——
一定要让他把那个照片里的女人的联系方式要过来!
别管结没结婚,孩子10岁还9岁,一定要认识那个女人,跟她说自己第一眼就喜欢她。
对于爱情,总要抱有希望。
杨定盘跑着跑着,看到了杨鹤卿。
杨鹤卿提着一袋洋葱,走在路上,笑呵呵地跟熟人打招呼。
“买菜呢?”
“是啊,晚上家里有客人。”
杨鹤卿提着菜上楼,杨定盘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打算回家再跟他算账。
他说的客人应该就是老刘吧。
就算老刘在,也拦不住他教训杨鹤卿。
其他的不提,光那一千块的出租车费就让他心疼。
知道一千块可以买多少洋葱、呸、多少肉吗?
杨定盘一边想,一边走楼梯,到了家门口,门敞着,远远就听到厨房里高压锅的嗤气声。
杨定盘一进门,就看到杨鹤卿提着袋洋葱往厨房走去,他一把揪住杨鹤卿往储藏室里推,关上储藏室的门,他对杨鹤卿说:“我都知道了。小河还活着,对吧?”
杨鹤卿愣了一下,手一松,袋子掉下去,洋葱跳了一地。
杨鹤卿叫出声:“你——你终于知道啦?”
杨定盘赶忙捂住杨鹤卿的嘴,嘘他:“同学们快要开始考试了!你不想学,别人还想学呢,小声点!”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瞥到学生们早早坐在教室里,准备考试。
杨鹤卿点点头,眼里的光暗下去。
“说吧,为什么骗我?”杨定盘问。
“不是我骗你。”杨鹤卿说。
“那是谁骗我?小河?”
杨鹤卿点头。
杨定盘冷笑,果然跟他设想的一样。
以前上课的时候,杨鹤卿对小河就是言听计从的样子,杨鹤卿一瞌睡,自己扔个白板擦都未必管用,小河轻轻一肘,总能把杨鹤卿肘醒。
“小河到底让你做什么了,都说出来。”杨定盘把杨鹤卿顶在墙上,储藏室很小,根本就没有杨鹤卿躲藏的地方。
要不是尊老爱幼,看杨鹤卿一把年纪了,杨定盘都想动手打人。
杨鹤卿一闭眼,说:“我说,我说。”
储藏室里安静了一下,只有门外嗤嗤的高压锅声透进来。
杨鹤卿说:“是小河不想上课的。”
杨定盘震惊了,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一个洋葱,差点摔倒。“不想上课就说自己死了?”
我上课有这么无聊吗?
杨定盘自认还是个不错的老师,有耐性,能因材施教,教案也会根据学生们的学习状况随时改变。
算是个与时俱进的好老师。
结果有学生不想上自己的课,宁可撒谎说自己死了,还什么骨灰撒到大海里?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小河为什么不想上课?”杨定盘拿起一颗洋葱头,等杨鹤卿解释,不满意的话,塞他一嘴。
“我只能跟你说小河做了什么,小河怎么想,你要亲自问她。”杨鹤卿说。
“好,你说。”
杨鹤卿说那天上完课,小河说受不了了,这样的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她说你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杨定盘要问,被杨鹤卿用眼神阻止。
杨鹤卿继续:“她说你什么都记不起来,我说直接跟你说不就行了吗?她说不行。说你经过那两次事后,再也受不了大的刺激。她决定换一种方式间接刺激你一下。”
“我问她怎么刺?她说你就说我死了。我吓了一跳,又死?不好吧?还是直接说了吧。小河发飙了,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变成这样。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听她的。我不敢发表意见,只好照她的意思说了。说她心梗死了。”
“我问她就这样?她说你要装得像一点,把失去我的痛苦和同窗之情恰如其分地展现出来。我说智商不够,听不懂。她正在做菜,就抹了我两眼的洋葱,辣得我直流泪,哭出来。她安慰我,说知道你智商不够,所以也没指望你演出来,再哭一会儿,等眼睛肿了就可以去上课了,乖。”
“我哭肿了眼睛,跟你说小河死了,心梗死的,然后上完课,回去跟小河汇报,小河问我你有什么反应。我想了想,说没什么反应。小河声音顿时拔高,没反应?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又用力想了想,说确实没什么反应。”
“小河怪我,说一定是你表演得不够自然,下回去上课,一定要做出一些习惯动作,表现出人虽然不在了,但还习惯跟她互动的感觉,对着同桌空位说说话,盛碗饭,看电视时分条毯子之类的事。”
“我用心记下来了。第二天照做。然后回去跟小河汇报,还是没反应。”
“小河生气了,说一定是你哪里做错了。我说都照你说的做啦!连分毯子后,拍手的小动作也做了。他没反应,关我什么事?”
“小河吼出来,她说——她说——”
杨鹤卿突然看向门口,杨定盘也扭头看过去。
门开了,小河穿着围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铲子,冲杨定盘怒吼:“我是你妈!你怎么都忘了!”
杨定盘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大脑的电路被体育老师接反了。
“妈?”杨定盘只觉得荒谬,自己妈怎么会不认得?不过,他好像确实有个妈。
小河又冲杨鹤卿吼:“我叫你好好说,说到最后,他还是老样子?昨晚咱俩睡觉的时候,你怎么向我保证的?”
杨鹤卿一脸委屈,正要解释,杨定盘短路的大脑抓到一个关键词,突然恢复了部分功能,揪住杨鹤卿的衣领,一把顶墙上,塞他一嘴洋葱,冲他吼:“你睡我妈?”
杨鹤卿一脸惊骇,吐出洋葱,眼睛薰得掉眼泪,反揪住杨定盘,吼回去:“睡你妈怎么了?我是你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