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娜去横店后的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我闲来无事躺在床上玩手机。艾静的话我听见了,但总觉得是在做梦。那天晚上,我和艾静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才把关娜背进房间。关娜吐得哪儿都是。我和艾静一个帮她擦,一个帮着扫。临走时,关娜突然说了一句:“夏炎,我爱你!”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再看,眼前的关娜已经扭过头呼呼大睡。
关娜说她爱我,她哪里知道,我其实更爱她。我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我连一套五十多平米的房子都买不起,我没有资格谈爱谁或者不爱谁。
在这三天里,我给关娜打过几个电话,她也给我打过几个电话,但阴差阳错都没接通。我白天有时间,给她打,每次都是响够二十一声我才放弃继续拨打。我猜想她一定是工作忙,导演要求演员全部将手机调成静音。晚上我在酒吧工作,也必须把手机调成静音。前天深夜一点半,我下班离开酒吧,和人拼车回住处,在车上,我看到几个关娜打来的未接电话。我打开微信,发现关娜给我发的微信,她问;夏焱,有当紧的事吗?我回复:没有,就是想问问你工作累不累。我知道我等不到关娜的回复,因为凌晨一点半,除了我们这些为金钱奋斗的夜猫子,正常人都在呼呼大睡。昨天上午,我收到关娜的回复:还可以吧。夏焱,我们这些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要集中培训几天,特别忙。这几天我们先暂时不要联系,等忙过这阵子,我联系你。我回复:好的。
从昨天到现在我没再给关娜打电话,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打电话对方不接,我焦急,我等待。现在不准备打电话了,我却像丢了魂似的无所事事。我感觉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了。可这种爱是没有结果的。我不能给关娜带来幸福,我不能拖累她,我要尽快把她忘掉。
跟我合租房的小伙子今天休息,从上午八点嘴就没闲着,一边洗衣服一边哼唱他所有会唱的流行歌曲,且没有一首是不跑调的。我其实是被这个小子吵醒的。
那天晚上,小伙子被蚊子叮惨了,脸上、手上、脚上、胳膊上,大腿上,都让蚊子们饱餐了一顿。小伙子终于明白了一个生活小常识,深夜不能打开纱窗,尤其是暴雨后的深夜。
我听着小伙子跑调的歌声,坐起身,走出我的房间去卫生间小便。门厅里小伙子坐在小板凳上洗了满满的两大盆衣服,此刻正在刷他的臭鞋。
“夏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小伙子问。
我冲他笑笑:“两点多一点吧?”
“把你吵醒了吧?”
这也是个缺心眼的。人是个好人,就是啥啥不在乎。明明知道唱歌要吵人家睡觉,照唱。明明知道谁都受不了他的味道,照臭。我笑呵呵地对小伙子说:”主要是你的歌,唱的太好听了。“
“真的?”小伙子很是兴奋。
我们租住的房间没有洗衣机,我的衣服脏了送去洗衣店。小伙子的衣服脏了就堆在那儿,堆到一定程度搞一次突击清洗。屋子里的臭味儿不单单是他臭鞋里散发的,衣服也很臭。
从卫生间回来,手机响了,我还以为是关娜的电话,赶紧跑回房间,关住门,以免小伙子听到我们痛苦的交流。是老爸打来了电话:“夏焱,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啊。”
我呆望着手机,愁眉苦脸地想:老爸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夏焱哪,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天天跟你玩的那个,那个老王家的小姑娘吗?……王丽娟!……对,对,对,她从美国回来了。……特意来了一趟咱们家,给我和你妈买了好多我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我们聊得可投缘了。对,对对。临走的时候她问你现在成家没有?我们说没有没有,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想要嫁给你。……‘“
老爸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一下子瘫坐在床上,老爸电话那头再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了。噩梦,这个噩梦我做了整整十六年。十六年来一想起那一幕,我浑身的毛孔立马就会打开,汗毛直立,毛骨悚然。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细长的眼缝,粗粗的鼻孔,厚厚的嘴唇,大大的嘴巴,左下巴处还长着一颗黄豆大的黑痣,黑痣上还长着一根长长的黑毛……。就是这张脸硬是压在一个没有完全发育成熟的童男子脸上。并且脸的主人还将她罪恶的手伸进了童男子的裤裆里……。
十六年前,在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被邻居家那个叫王丽娟的小姑娘给强暴了……。
“夏焱,你说话啊?你听见我说话没有?”老爸在电话那头催促,“不管怎么说,我和你妈都已经同意了。我想你也一定会同意的。”
“我不同意!”我冲着电话那头的老爸怒吼,“想娶你们娶,我就是打一辈子光棍儿,我也不会娶她!”说完我关掉手机,愤怒地把手机扔到床上。
手机再次响起,我一看是老妈的电话,任凭手机无休止的哼哼,我一概充耳不闻置之不理。
我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王丽娟的出现把我的思绪带回到了童年……。
我出生在军都山脚下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小小的村庄四面环山,爬上南面的山顶便能看到蜿蜒起伏雄伟壮观的万里长城。
我的爸爸妈妈当初还都是农民,除了种植几亩田地,家里还饲养了许多鸡和鸭,外加几头老母猪。我的童年就是给小鸡上山逮蚂蚱,给小鸭下河捉泥鳅慢慢地长大的。
邻居家有个小姑娘,整天缠着我。无论我去干什么她都要跟着。我嫌他烦不是因为她碍事,而是她就像是一个小姐姐一样管我这管我那,她其实比我才大七、八天。
我不想让她管主要的原因是她总也管不到点子上——瞎管。我越是不想让她管她越是什么都想管。整天像个跟屁虫似的尾随在我的身后,嘟嘟囔囔地像个老太太。
我和王丽娟第一次促膝长谈好像是在六岁半那年。那天,我妈和她妈在院子里一边聊天一边掰玉米棒子。我蹲在我爸准备翻修房运来的沙堆前玩沙子。正当我在沙堆上挖出的小洞马上就要和另一个小洞打通时,王丽娟出现了。她今天没有像姐姐那样管我,反而夸赞我手巧,因为我之前还用潮湿沙子垒了一段小小的城墙。我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丽娟摇头。
我告诉她:“这是长城。”
“好漂亮的长城。“王丽娟夸赞着。
我原以为她要挖苦我?继而我便开始跟她打嘴仗。她竟然在夸我?
“夏焱,你的手真巧。长大以后我要嫁给你。”王丽娟一点都不害臊。
我当然知道嫁人娶媳妇这些是怎么回事,我爸妈整天为舅舅的婚事在家叨叨,我早就听明白了。可我明知故问:“嫁给我干什么呀?”
“嫁给你给你生孩子。”
“生孩子干什么呀?”
“生孩子就养孩子呗。”
“养孩子干什么呀?”
“养孩子就是把他养大。”
“养大了干什么呀?”
“养大了给他娶媳妇。”
“给他娶媳妇干什么呀?”
“给他娶媳妇就是让他的媳妇再生孩子。”
“他的媳妇生孩子干什么呀?”
“他媳妇生了孩子我就能当奶奶了。”
王丽娟说完,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王丽娟发育早,六岁半就换牙了。几颗旧的门牙不翼而飞,新的门牙又藏而不露,大嘴一张,一个小黑洞深不见底。再配上她左下巴上的那个长着长毛的黑痦子,这模样活脱脱地简直就是一个老太太。
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长得像个老太太,我才不娶你呢。“
”哇……!“王丽娟咧着大嘴一边哭一边走到我妈跟前指着我告状:”他说我长得像个老太太。“
“夏焱!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怎么能说姐姐像个老太太?”我妈教训我。
我不甘示弱,假话张嘴就来:“她要给我当奶奶。”
我妈是个从不吃亏的人,转脸用厌恶、嫌弃、鄙视的目光盯着王丽娟:“我们家夏焱人老实,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他呀?当奶奶?我才是他的妈?你当他奶奶,我该怎么称呼你?”
王丽娟的妈妈照着王丽娟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这孩子,整天说胡话!“
“哇……!哇……!“王丽娟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辩解:“我没说给他当奶奶,我说我要当奶奶。”
“这不一样吗?这么小的年纪给谁都不能当奶奶。”我妈义正言辞。
王丽娟的妈妈再一次照着王丽娟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这孩子,整天说胡话!“
“怪不得我们家夏焱说你像个老太太呢,哪儿有老奶奶不像老太太的?”我妈没完没了了。
王丽娟的妈妈最后一次照着王丽娟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这孩子,整天说胡话!“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家离镇上相比其他村子稍微较远一点。我爸和王丽娟他爸轮流用摩托车送我们上学。王丽娟个子比我高一点,坐在我身后,我夹在我爸或者她爸与她的中间。摩托车一路急驶,我抱着前面大人的腰,抱得紧紧的。王丽娟抱着我的腰,也抱得紧紧的。那个时候虽然小,但也能感觉到身后小姑娘淡淡的体温。有一次,我爸和她爸恰巧都有时间,准备各骑一辆摩托车送我们,我发现王丽娟嘴橛得能拴一头小毛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村长突然出现,叫我爸跟他去晒场有点事,只能让王丽娟爸爸一个人送了,王丽娟竟然笑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同学们都把我们当成一家人看,因为他们总是能看到,我们出三入对儿。我爸或者她爸把我们送到学校,三个人就此分手。我爸或她爸回家,我和王丽娟手拉这手走进校门。我不想让她拉着我的手,可她偏要拉着我的手。为此,我跟她吵了好几次。当然,那个时候她长得还不算太丑。
我和王丽娟不在一个班,但照样无法阻止王丽娟对我无休止的管束。课间十分钟,她不去跟别的小女孩跳皮筋,守在我们班的门外看我什么时候犯错。每当此时我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班上已经有同学开玩笑,说:“夏焱,你媳妇找你来了。”为此我跟很多同学打过架。
每当我一旦犯错,譬如把脚放到了课桌上这类小事,她就会像个小老师一样教训我:“夏焱,把脚放下来!你听见没有?小心我回家告你妈!不,我现在就去告老师!“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对她已经厌烦到了极点。要不是我们两家关系好,我真想暴揍她一顿。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王丽娟染上了好多恶习。也不知道是不是鼻炎折磨的她,她挖鼻孔的动作随处可见。在学校挖,回家也挖,写作业挖,看电视挖,听大人说话的时候也挖。农村人事儿少,不怎么关注小孩子的一举一动,只要王丽娟吃饭的时候不挖鼻孔,她爸妈一向是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慢慢地王丽娟的鼻孔越来越粗,越粗挖的越起劲。
嘴唇厚其实是我害的。我们生活在农村,小时候没什么玩的,不像城里的小孩虽说还没有智能手机,但游戏机已经很普及了。我们没有游戏机,只能自己找的玩。偶然,我闲来无事把一个水杯子口对准自己嘴巴,将杯子里的空气吸干,杯子竟然停留在我的嘴边,不用手扶也掉不下来。咦?好玩。我吸着水杯大踏步地在院子里溜达,正巧王丽娟来了,觉得稀奇非要学。这一学,完了,欲罢不能。挖鼻孔的恶习被吸水杯完全替代了。我就吸了几次,以后就觉得不好玩了,再没吸过。王丽娟似乎吸上了瘾,在学校吸,回家也吸,写作业吸,看电视吸,听大人说话的时候也吸。慢慢的王丽娟的嘴唇越来越厚,嘴巴越来越宽。越厚越宽吸的越起劲。
上五年级的时候,王丽娟像是吃了激素一样,个子一个劲地猛蹿。几年前我只比她低一点点,现在我欠着脚尖也就到她脖子那儿。个子长了,鼻孔和嘴唇也跟着疯长。经全校所有男同学一致选举投票通过,她已经正式被列入我们全校四大丑女的队伍当中。那个丑啊!每次她一到我们班来找我,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不明白,她这是抽的哪儿股筋?干嘛总缠着我?
王丽娟唯一的优点就是学习好。不单单在班里名列前茅,在全校也是数一数二。脑袋瓜极其聪明。我一直在想这与她挖鼻孔吸水杯有没有关系?她其实是个躁动的人,只要一挖鼻孔或者吸水杯,人就会安静下来。其他同学好像也有某些不良习惯,譬如咬铅笔头,抠橡皮等等,但人家都能做到适可而止,不像王丽娟,完全是一副上了瘾的状态。
为了躲避王丽娟的纠缠,我想了很多办法。王丽娟害怕小虫子,我每天上学前捉几只毛毛虫,放进空药瓶里装进书包,只要她一出现在我们班的门口,我就把虫子扔过去,让虫子扒在她的身上吓唬她。这一招还真灵,王丽娟在学校对我的骚扰暂时停止了。可回到家,照扰不误。最大的本事就是以检查我的作业为名时不时地往我们家跑。我爸妈虽说也都念过初中,但他们的文化程度还不如我们这些小学生。我上三年级的时候,数学题爸爸妈妈已经辅导不了了,只能求助王丽娟。
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王丽娟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了,人变得很干净,也不挖鼻孔吸水杯了,但长相已经定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其实也从未想过她的丑跟挖鼻孔吸水杯有关,是我一直这么认为的。不挖鼻孔不吸水杯总得有点事干,恰巧,她被推举为她们班的大班长,王丽娟很负责,管人也上瘾,在班里管完别人还不够,回到家照样搜寻着管,我就是她管束的对象。
王丽娟经常主动跑到我家监督我的学习,我爸我妈求之不得。每次王丽娟跨进我们家门槛,爸妈会像接待贵宾一样伺候着。我最烦的是,当我哪道题不会做了,王丽娟就会像个老师一样当着我爸妈的面用手指头戳我的脑门子:“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简单你也搞不明白?”
我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直处于中等,为了不让王丽娟到我们家给我补课,我克服了一切不良习惯,比如上课走神,玩小动作,和同学说话等等,专心致志听老师讲课。六年级上半学期我竟然考了个全班第六。这下可把我爸妈乐坏了,以为全是王丽娟的功劳。待她更加犹如上宾。
正是因为我爸和我妈对她的恩宠,使得王丽娟在我面前更加的肆无忌惮。以至于她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孩子竟然走向了犯罪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