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游戏,总算有两组孩子完成了考核。
规则是这样的:每组孩子进行考核时,其他孩子不能围观,他们可以坐到不远处的排椅上休息,也可以到小礼堂外面玩耍。但不能远走,随时准备参加游戏。
每组孩子的游戏时间拟定为五十分钟,孩子们要在五十分钟之内完成自己的作品。
由于舅舅和郑董方才不停地召唤孩子们上前摆放模型,第一组不愿意,舅舅和郑董招呼第二组,就这么转了一圈,也弄不清哪一组先开始了。
目前站到最前面的是第二组。这么一来,第二组就变成了第一组,第三组变成了第二组,以此类推,杨文洁所在的第一组就变成了最后一组参加比赛。
反正三个人一个小组的成员已经确定,我倒是希望杨文洁来做压轴,这其实也是舅舅和郑董的意思。
于是我开始把第二组的孩子招呼到沙盘前,其他孩子自由活动。我、鑫药,雨欣,艾静和云鹏把模型拿到沙盘近前,让孩子们来安排每个模型的摆放位置。
首先出场的是裴育良、苟玉和庞施含。
三个孩子已经瞅了好半天沙盘了,心里也多少有了一些小规划。庞诗函指挥我,把手中的模型放到了她指定的地方,苟玉指挥鑫药。裴育良指挥雨欣的时候,我和鑫药又去货架上拿新的模型,回来时,雨欣和艾静以及云鹏的手里也空了,他们去拿新的模型,我和鑫药继续听孩子们的指挥。
二十分钟过去后,所有的房屋模型都摆放在了沙盘上,看上去,整个村子很不协调。
因为我和鑫药昨天看到了舅舅和郑董摆放的未来村子的模样,既温馨又美观。
眼前的这个村子杂乱无章,同样的房子摆放在不同的位置上,其效果截然不同。还有半个小时的修改时间,孩子们指挥着我们五个大人,把沙盘上的房屋模型调换了几次,效果还是不理想。
五十分钟结束。孩子们意犹未尽,还想再重新调换一下房屋模型,但规定的时间已到,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去。
郑董过来用相机把沙盘上的模型在不同的几个角度拍照,储存,最后拿到舅妈那里去打印。下午,五组孩子们的设计作品将以挂照片的方式进行全体成员投票评比。
第三组上场,参赛者代小童、魏勃和梨苑泽。同前面的一组的规程一样。
代小童表情很沉稳,小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很有设计师的范儿。五十分钟结束,以我的眼光,第三组的作品还不如第二组。但我们五个大人谁也不能说,我们就是搬运工,只管干活,不能多嘴。
郑董上前,围着沙盘一边转一边用手中的相机拍照。
拍照完毕,舅舅看了下腕表,对大家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了,大家回我的小院吃饭,下午两点继续比赛。”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每桌三个大菜,两个素菜,一个凉菜。剩下的就是米饭和馒头,两样主食大家随便挑,想吃馒头吃馒头,想吃米饭就吃米饭。
座位安排,同前几天一样。裴师傅和八个男孩一桌,雨欣和崔二妈以及七个女孩一桌,剩下我们这些大人一桌。不喝酒,饭吃的很快。我第一个吃完,坐到杏树下的长排椅上抽烟。
孩子们的吃饭速度也可以称得上是风卷残云。眨眼间,餐桌上的饭菜被孩子们一扫而光。
饭后,上午参加过比赛的两组孩子认真地探讨着他们的作品得与失,代小童小小的年纪开始吹上了,扬言只要再给他五分钟,他就能将第三组的沙盘作品达到完美状态。
我怎么看这个代小童,怎么都觉得他很像我们班大才子那类功成名就的能人,派玩的挺溜,事儿干的很糟。
他们这类人注重事物的形式,而不注重事物的本质。也就是说他们注重做事时的感觉,即耍派和摆谱,而不注重所做事情的结果。
这类人即使把事情办砸了,只要能糊弄过上级领导的老眼昏花,在下属面前派头依然不减,神情依旧从容而淡定。
真不希望代小童长大后变成这类人。不对,代小童现在本来就是这类人了。人的秉性是天生的,后天改造对于一个人的性格所起的作用主要看他所处的环境。
在这个人人都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显耀门庭的大环境里,代小童怎么可能不从小就给自己制定正确的人生目标?
我想起前几天,在景山公园的山顶上,我与他闲聊,代小童就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将来要居住在北京。
代小童好好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住在北京或者移居国外,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自己赢得一个体面尊贵的社会地位。
其实这也没什么错,有错的是这类人一旦功成名就,手中有了权力,他们就会把耍派和摆谱发挥到极致,群众的建议他们向来不屑一顾,他们压根儿就瞧不起社会底层人。
即使底层人的建议对他们的确有所帮助,但他们对底层人的建议仍嗤之以鼻,
就像战国时的魏惠王一样,又是称王,又是祭坛的,谱玩大方了。干实事屁也不会,对待人才先看其出身,中庶子卫秧,就因为地位卑微,魏惠王弃而不用。
最终商鞅得到秦孝公的重用,变法成功。而魏惠王则把祖宗留下的家业毁了个精光。
舅舅几年前曾给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写过一封建议书,就因为舅舅是个农民,那家企业宁可破产也懒得看舅舅的建议。
其实企业破产对他们那些高管也没什么损失,钱捞够了,企业塌架倒霉的是工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的大脑就因为代小童在同学们面前自负了一下,便失控般地胡思乱想起来……。
郑董也吃完饭了,来到杏树下,坐到我身边。
“夏焱,你怎么知道孩子们不去摆模型,是不想亲手拿模型?”郑董问我。
“早晨,史老师给孩子们下达了命令,谁要是把模型弄坏了后果自负。被我听到了。”
“怪不得?我和你舅舅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还以为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去摆呢,解释了好半天。这个史鑫药,也真是。”
“也不能怪鑫药,毕竟孩子们是他领来的,房屋模型要是弄坏了,他没法跟你们交代。”
”有什么交代不交代的?那些模型即使弄坏了,你素玲舅妈和素华婶子分分钟就能再制作出一个。电脑上已经拷贝了模型原样,一按打印键,想做多少做多少。”
“原来是这样?我和鑫药都落伍了。我们都把那些模型当宝贝似的供着呢。”
“夏焱,你脑子灵活,为人比较低调,我原先在荣光集团,就一直想提拔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惜一个也没遇到。”
“我算什么?我们班大才子不是一直都在您的手下吗?”
“你是说公关部的那个王国强吧?知道吗?他现在高升了,年纪轻轻地就成为了荣光集团的副总经理。我当董事长的时候一直压着他,总觉得那个人一旦成事,将是荣光集团的灾难。”
“那为什么还要提拔他?”
“他一直都是现任董事长的人。你的那个高中同学很会来事儿,也很有眼光。知道我早晚要离开荣光集团。便想尽一切办法讨好集团总经理。而那个总经理很吃这一套。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年他做公关部的经理也是集团总经理力荐的。“
“这么说,大才子是那个总经理的人喽?”我问郑董。
“其实在我父亲去世后不久,我在公司就已经被下面的人架空了。我说的话,没人听,都听集团总经理的话。尤其是你的那个高中同学,属他上蹿下跳蹦跶得欢,想尽一切办法往走挤我。我对公司也早就心灰意冷了。以总经理为首的那帮人做事情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利益,没有全局观念。我想反对他们,可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想法,只能任由他们折腾。”
我呆望着郑董,原来当董事长也没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开心。
“后来遇到你舅舅,你舅舅的想法绝对是超前的。我想让你舅舅和我一起回公司,和那个总经理做斗争。你舅舅说,与其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勾心斗角上,还不如让我离开公司,另起炉灶,和他在这个小村庄成立一个新的公司。这样我们大部分的时间就都会用在事业上,而不是事业以外的人闲事儿上。”
郑董高抬舅舅了。我的舅舅我了解,让他去跟那些人斗,他还不如郑董。
“说心里话,我还真是不愿意跟那帮人打交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仰仗着他们学历高,总在我面前卖弄。我呢,也没什么办法,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有几个跟我挺铁的,他们都是下面子公司的,那些人做正经事没的说,可在搞权利斗争这方面,跟我一样,能力实在有些欠缺。算了,让他们折腾去吧。眼不见心不烦。将来我和你舅舅的公司壮大了,从前跟我铁的那些子公司的老友都会和我们合作的。“
“我们班大才子,对了,就是那个王国强,您也觉得他一成事将是荣光集团的灾难?”我问。
“那个孩子,典型的假、大、空。做事不看结果,太注重形式。从前和我们集团施工的那几家建筑公司,虽说名气不大,但活儿干得都非常扎实,几乎对每一个小细节都做到了精益求精。由于资金和设备的原因,他们很难和那些大的建筑公司竞争。”
郑董看来很了解大才子。我猜想,大才子上任,郑董过去那些经常合作的子公司将会面临找不到活干的境地。
“我看重那些子公司,是他们对施工质量负责的态度和精神。有好几个项目都给了他们。现在不同了,王国强主抓这些事,起手就启用了国内最著名的建筑公司。其实那家公司是把众多的小建筑公司吞并后形成了一个大的集团公司。里面鱼龙混杂,把项目交给这样的公司是很冒险的。可你也知道,那个叫王国强的人一向喜欢耍派和摆谱,项目交给了集团式的建筑公司,房屋的设计他聘请的都是国外顶尖的设计师。房子还没盖,就打出广告拼命地宣传。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声势,这种拉虎皮扯大旗的做法,从前那个总经理就喜欢搞,让我父亲和岳父全都压下去了,他们二老都是追求实际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首先看的是利润。”
我还真没猜错。大才子,代小童,他们这类人相当自负的。他们的眼里装不下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子公司。好在荣光集团有郑董的父亲和岳父坐镇,荣光集团没出什么乱子。
“总经理那个时候就觉得我父亲和我岳父老了,跟不上时代潮流,没有国外顶尖技术的参与,怎么才能创建自己的品牌?现在总经理当上了董事长,这下可有了他大显身手的广阔空间了,他和你们那个高中同学属于同一类人,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有些人只有撞了南墙才能悔悟。而有些人撞了南墙也不悔悟。”我说,”我们班大才子就是一个喜欢耍派和摆谱的人。这类人从古到今大多都是国家的祸害。”
郑董夸我:“没想到,你把他们这类人看得还挺透。”
”事实摆在那儿。当年大清王朝买了几艘破军舰,美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开到日本去显摆。激发了日本天皇以及民众要强大海军的斗志。明治天皇为了省钱造军舰。每天只吃一顿饭。而我们的慈禧老佛爷一顿饭就一百多道菜。结果甲午海战败得那个惨呦,挨了打还要赔人家钱。不过后来老佛爷那一百道菜还一直坚持着。老百姓日子过得有多难,她是不会上心的。最终大清王朝断送在她的手里。“
“夏焱,你是说你们班大才子跟慈禧是一个秉性?”郑董问。
我笑了笑:“他也就是没有慈禧那么大的权利。”
“不过,他现在的权利也不小。硬是把之前跟荣光集团合作过的公司都淘汰了。被他们淘汰下来的那几家建筑公司,都来找我,希望能和我合作,就咱们这个村子的改造他们非常感兴趣。但咱们这个村子毕竟活儿太少,只能启用一家公司,几家公司比着降低要价,都想和我成为长期合作伙伴。目前已经有一家建筑公司跟我达成协议,过几天他们就会进驻这个小村庄。建筑材料,施工队伍一条龙服务。保证能把这个小山村建设得跟你舅舅沙盘上呈现的美丽山村一模一样。“
“郑叔,我不明白。您父亲和岳父既然知道这个现任董事长靠不住,为什么当初还要重用他呢?“
我的思维又跳跃到了荣光集团现任董事长的身上,想弄明白那个人到底有什么魔法总是能青云直上?
“荣光集团虽说是我父亲和岳父创办的,但他们两个只占了集团股份的百分之五十五。其余那四十五的股份持有人在人事任免上也有发言权。再说,现任董事长在集团的股份也不低。”
“呃,明白了。这个现任董事长也是您父亲当年合伙人的后代。那我们班大才子现在有没有集团股份?”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他把自己给入了股了。听说他现在正跟他老婆再闹离婚,因为现任董事长的女儿看上他了。”
这很符合大才子的为人。这回“王总”可变成了真正的“王总”了。我敢断言,下次再与他偶遇,他绝对不会落荒而逃。他要在我面前铆足了劲争回他曾经丢失的面子。
偶遇?可能性不大了,我经常出入的场所,大才子不会去的,太掉价。他经常出入的场所,我也去不起。不过,大才子再婚的时候一定会邀请我,就像他第一次结婚那样锲而不舍地邀请,我不去都觉得自己没人味儿了。
我思索着在北京除了盘古七星酒店办婚礼气派,还有没有比盘古酒店更气派的场所?倘若有,我都不用问大才子在哪准备二婚,一准能找到他二婚的婚礼现场。
“夏焱,你和那个林总的事,现在怎么样了?”郑董问。
我开始长吁短叹:“唉,我妈和我爸又住进别墅里了。他们把王丽娟,也就是林总当成大救星了。我想和大救星离婚,谈何容易。”
“从你舅舅那儿,我对你的父母也多少知道一点。前几天,你妈还给你舅舅打电话,跟你舅舅要房租,我现在住的房子不是你们家的吗?后来我建议我把这房子买下来。你舅舅在电话里问你妈假如卖准备卖多少钱。你妈说二百万。我在一旁比划着OK的手势。我不是拿钱不当钱。那毕竟是你妈和你舅舅的姐姐。别说买她的房子,就算是白送给她二百万我也心甘情愿。“
上午,老妈给我打电话连这个事儿提都没提。看来老太太还留着一手。我对郑董说:“我妈从前不这样。这些年在我大姨家一直受委屈,得出个结论:人只有手里攥着钱,别人才瞧得起。所以现在变得越发的……。郑叔,让您见笑了。”
“夏焱,你的个性一点都不随你父母,你跟你舅舅挺像。”
“我是舅舅带大的。小时候,舅舅是我和王丽娟的保姆。舅舅身体不好,又痴迷写作。干农活有些吃力。我爸和王丽娟她爸把我舅舅的农活承包了,我舅舅专职辅导我们俩。王丽娟还算有良心,她说她之所以能考上哈佛,全是我舅舅的功劳。说我舅舅是她的启蒙老师。“
“怨不得你舅舅对孩子们这么有耐心呢。”郑董说。
…………
大家都结束了午餐。崔二妈开始往下收拾桌子。离规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舅舅征求孩子们的意见,是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呢?还是提早去工作室参加考核?上午没有参加游戏的孩子们显得很激动,早就跃跃欲试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刘伯伯,去工作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