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要和她说这个?云歌辞忽的有些郁闷,她的本意,不是想要听他说这个的,虽然她来找他的目的,的确是因为燕白。
“嗯,我知道。”云歌辞轻点头:“我在慕华居看到临江城的身影了。”
在谢隐带着谢容华刚离开,燕白便被人给带走了,恰好那会儿杨清音的视线不在那里没看到。
可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把燕白的尸体带走的,就是临江城。
佛冷并不意外她知道,要是没看到,她大抵是不会来的。
他的视线落在茫茫的湖面上,声线寡淡温软,问她:“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来的时候是想要问的,现在,忽然又不想了。”
佛冷救燕白,起初看见临江城的时候,她是惊讶的,也想不明白的,但是,这其中,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燕白死没死,对她没什么影响,她多问,只是好奇。
可如今,她不想知道了,心乱如麻。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这般任性。”他的声音轻轻缓缓,听起来,竟似是带了一些笑意的。
那似笑非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就像是有一只手挠着她的心,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有些惊颤。
强自压下心头痒意,她心思烦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她才终于问了出来:“阿难的爹娘,你可认识?”
那孩子曾和她说过,他是一个孤儿,从小便只有师傅。
她想起来那日在如是寺,萧离声遇上阿难的时候,萧景瑟和她说起的那一番话,阿难这个名字,是萧离声赐的。
能让萧离声赐名的孩子,岂是寻常人?
总不见得,是佛冷在王府被毁了之后,才在山野之间捡到的,要是这般,萧离声岂能赐名?
如此推算,阿难应是在变故之前便跟着佛冷了。
“认识。”佛冷回答地干脆直接,又接着说:“你今日怎么问起他来了,我以为,你是不喜管这等闲事的。”
他太温柔,可怎么的,她就是觉得,这揶揄的话,听着有些的无情。
取笑她心无情意,笑她一心复仇,笑她无温度。
心烦意乱之下,她的恼怒来得毫无理由,就是有些气,说话便也冲了一些:“那你的意思是说,和你有关的人事,与我而言,是闲事?”
话说出来,她就发现有那么一些的不对劲,听起来,浓浓的酸味和怨气,女儿态的矫作,真真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般的不可理喻了起来?
“你啊你。”佛冷无奈地轻笑,带着微微的叹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般意思的。”
他越纵容温柔,她便越发醋意大作,奈何生性高傲,总说不出委屈的话,也说不出软语。
偏过头去,绷着一股子气,不肯说话。
僧人在低笑,不知何意。
云歌辞别扭得厉害,也不敢再做意气之态,硬硬地端正了身子坐直,听见他的取笑声:“你这般,倒真真是有了当年的生气。”
说话间,凝着的眸里,深深浅浅的,看出来了怀念的味道。
当年也是在这座府邸,少女生气飞扬的模样,犹在眼前,那时候的她啊,身上无半点的哀愁。
时光美好得让人想要穿梭回去,再看一眼那时候裙裾飞扬的少女,若能回头,定不会让她离开王府半步。
想想,真是无端惆怅,教人难受。
“你当年,也万般意气。”她的心软了软,哝哝轻语:“时光一走不回头,我们都回不去了。”
她手指微微颤动,心尖也在颤。
从来不敢想,他们竟然还能坐在旧地,安安静静地想着以前,说起那时候的意气神采。
他还记得她那个时候的样子,她也还记得,他那时候的神采。
“既知回不去,便往前走。”佛冷起了身,艳红的僧袍宽袖轻扬,话语中无端多了几分凉意:“义无反顾一点,彷徨无用。”
她的心忽然颤了颤,总恍恍惚惚地觉得,他是在告诫她,不要多问多想,包括阿难。
这猜想,让她惶然不安,依旧端坐在他脚边的蒲团上,问也不敢问,只得生生压了下来。
这人心里冰清,不肯多说的,他断然不会告诉她,问了也是白问。
咬了牙,她说了自己来的另一个用意:“明日朝堂之上,我希望你能给谢隐一个出路。”
她今天来,第一是为燕白一事,确定燕白在他这里,到底是为什么,她不愿再问了。
其二,是为了谢隐。
那少年,终究是无辜的,如果能够不费力,给他一个好的去处,那也算能慰藉一些他心里的苦。
“为何?”
他在佛门,自是慈悲为怀的,可如今他为天下摄政王,为萧易寒,他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只有冷断。
“为何?”云歌辞想笑,却又不怎么笑得出来,声音冰冷:“因为他今日之处境,便如我当年。”
明明他和她都是一样,什么错都没有,却注定成为牺牲品。
她无声苦笑:“若没有你拉我一把,今日这天下,哪还有云歌辞?若无人拉他一把,今后哪有谢隐此人?”
“伸手去拉一把深陷在苦难之中的人一把,这样的恩情,是他一辈子都还不了的。”
锦上添花固然没错,可雪中送炭,方显得珍贵。
谢隐这少年,本就忠义耿直,一根筋的一个人,她今日给他这些恩惠,来日,他会还她十分。
这么想着,云歌辞的唇边不自觉露出了一些自嘲的笑意,现在救他,是不是又有那么一些算计的意思了?
人啊,总是逃不过这些心思。
佛冷垂头看着她,话语薄凉:“当日云家满门无一幸免,谢家无人不该死。”
他算得比她还要精细,无伸手搭救之意。
“你自己和我说的,凝望深渊久了,深渊将回以凝视。”她轻抿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更是苦涩,凉声反问:“你是想要我变成与他们一般的豺狼不成?”
佛冷不再说话,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去。
心里该是有些欣慰的。
她知道,这件事情,定了。
终是有些不甘心,她还是开了口:“我最后问你一句,阿难来自哪里?”
佛冷没说话,长长的沉默笼罩在两个人之间,她低着头去,看着手中黑色的茶杯,轻轻晃动间,茶水里浮动着点点茶渣子,她的瞳孔微微扩散,模糊得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