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有了决心。
所以她出门。
冷艳的脸在暮色四合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周围的人都认真的观察者南惊鸿的神色,南惊鸿没有笑,但是大抵上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的。
只要南惊鸿肯在这一个方面退让,他们就可以把南惊鸿带回王宫去。
南惊鸿站在那里,凤驾出现在这面前,压了撵下了。
她坐了上去,大袖挥动,神情肃穆。一双苗木目视前方。宝石珠翠簌簌的响着,身上所着百鸟裙此时又在黑暗的宫灯流光里熠熠生辉。
笙箫锣鼓声吹吹打打起来,热热闹闹的冲了出来,打破了街道上的冷清。仆妇们都抓紧着张罗起来,拥星戴月的朝前面匆匆而去。
等听到外面的声音捶打起来,晏相知抬眸看了一眼。又继续为长禹施针。
他一身道袍,长发披落,仙风道骨,一身洁净无尘。
段亦书却是愁眉苦脸,满腔愁绪,只走来走去。幸而晏相知并没有受其影响。
长禹被脱下上袍,原本上丰神俊秀的郎君如今就像是文弱无依,现如今真像是待宰的羔羊。
宫殿里的长明宫灯里的灯油些许是不够了,寒意从大理石地板里滋生而出。
代砚骁已然不能穿着大红色的锦袍,只好换了青色的直缀,袖口绣着精致的龙纹,现如下只见到他面色冷淡的走进来。
那些侍卫虽拦着旁的王公大臣和贵族们,却不敢拦着代砚骁。
大牙王缠绵病榻许久,众臣都知道君王是废弃的君王,却从来没想到过他会突然崩殂。
代砚骁从前也是生于旁系望族,不是等闲货色,眼下又为摄政王不少日子,眼瞎一出现,众人纷纷都围了上去。
“现如今,只能请王子做主了。”“殿下,您说说如今我们该是如何办?”
“王子啊,现如下,臣等都是茫然之际。恳请殿下主持公道。““偏偏代国公主非要执著于此,不允许臣等前去拜祭王上,实乃是亘古未有之举。”代砚骁一笑,便摔下袖子进去了,其余人等都被侍卫挡住。
他眉目平和,一贯冷冽的表情跃然而上,只在侍卫的引路下长驱直入。
夜凉如水,三三两两的星在月亮的照射下愈发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远天的蓬蒙的雾气到了眼前来,便交织成了浓雾。
瞧见站在月下,仿佛还赤着脚的代玉儿,她站在花坛前看着那一株沉睡的花儿,整个人小小的一团,可爱至极。白鹤大披风披在身上,天气明明凄寒入骨,她却混不在意的模样。
代砚骁眉间多了一股暖色,有些无奈的把身边侍女手上捧着的鞋拿在了手上。
微微蹙眉打量着她的莲足,这年幼的时候她就不喜欢上鞋,而后又不畏寒冷。
他耐着性子踱步而去,轻轻踢了踢花坛,再负手站在那。
她果不其然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瞧见是他,吓得手舞足蹈而后又左右环顾道。
“代砚骁,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今日大婚了吗?”
代砚骁这才微微颔首,面上的神情又喜怒难辨起来,只看着她不做声。
她才不故意的把裙子挡住了自己的赤足,身上的白鹤大袄都掉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瞧瞧我,我鞋呢?”“谁把我的鞋子藏起来了,实在是讨厌的紧。”
君子坦荡荡,代砚骁目光流转,忽然如同潋滟的湖泊上的涟漪一样的让她觉得有些一愣。而后将一旁的白色大袄铺在了地上,动作行云流水,风流不羁。
又将代玉儿拉着在怀又放在了大袄上,她身子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似的,真教他如何安顿。
她坐下来,他才给她穿鞋,小脚放在手心,到时真的是三寸金莲。
他为她把鞋子穿好,又冷声呵斥那宫女。
“怎生不多拿披风过来?”“公主体寒,怎能赤足而出?”“手炉拿过来便是。”
一番呵斥之后,便就把新拿来的手炉塞在了代玉儿的怀里,又将新的披风披在她背上。
他对她的照料,似乎总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倘若是真的一辈子,倒也觉得还算舒畅。
只是从来都不是平常的家庭,他们出生王族,便是最大的罪孽。所以他们生来便只能对命运不容违逆。
她抬眸对他温柔的笑,像是夏日的杜鹃花落在了水面上的荡起的涟漪。
他看着她,极有耐心,每次面对代玉儿,他总是有着耐心,他矜持骄傲,却总是为他放下骄傲。
娇柔的微笑和清风的凝视,看上去总是这样的翩翩然的合适。
只是他们从来都是敌人。
“你怎么总是这样无聊?”“你偏偏非要管我不穿鞋。”
代玉儿便殷勤的耍闹,他也只好唯唯诺诺的拱手作揖。“是在下错了,公主饶命。”
二人笑着闹了一会儿,最终并排坐下。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那花。
“今夜,昙花会开吗?”
代玉儿问道。
代砚骁略沉吟,欣欣然一笑:“一定会开的。”
便瞧见听了代砚骁说这话,眉眼里都是得意洋洋的满足的笑容。
“那什么时候开呢?”她等着这昙花开了许久,可是终究是没有开。眼下便像是幼时央求的开口道。“你让他快开吧。”
代砚骁便命令左右侍卫。
“你们去取名花,名画,以及桌案和笔墨纸砚。”
左右侍卫便前去取这些东西。
等到东西都好,代砚骁亲自为代玉儿作画。
远处的夜里有沙沙作响的声音,请了他的长袖,便是狼毫在纸上挥洒墨水。
他画的是昙花盛开。
可这美丽的昙花开里是她温柔柔的笑。“代砚骁,及尔及笄,与尔偕老。”
她说的是从前他们彼此之间许下的诺言。
他竟不知她从前到尾都记得。
代砚骁在想,他是喜欢代玉儿的吧,从来都是,只是代玉儿是天间月,他无论如何匹配不起。
可此时她眼里的浓情蜜意,却像是勾人心魔的罂粟花。
她正低头看那花,却没想到被他猛地提了起来,坐在了书案上,卷轴和笔墨推在了地上,粉色的裙衫沾在了墨汁上,她被他搂在怀里。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强势至极。
这是一场如同厮杀的亲吻,酣畅淋漓的让他觉得心满意足,她是他心底藏了很久很久的娇花,如此惹人怜爱,如此的让他失魂落魄。
许是禁欲的太久,整个人失控极了。
她的手指柔弱无力的抗拒,可却被他有些滚烫的胸膛灼烧着。
代玉儿喘不过气来。
她从小到大都知道代砚骁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可是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夫君。
许是哥哥,许是仆人,许只是一个玩伴,许是经年岁月里一个陪伴自己的寂寞的人。
那时候的自己是没有灵魂的,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那时候如果不是代砚骁一直陪伴着自己,自己也会更加的的呆滞吧。
只是代砚骁,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我们虽说面上是合作的队友,可实际上我们是生死仇人。
代玉儿竟然在他怀里,凹凸有致的身段秀色可餐,都在他怀里。
他想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想过有这样的时刻。
代玉儿面若桃花,却妩媚动人。
在这月色之下,令人觉得有些迷途的亲吻就像是勾人魂魄的鬼魅。
他们像是在吸食着了彼此的精气。他们彼此相依偎,吸收着对方的温暖。
他们忘乎所以然的亲吻,就像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侣,但终究是心凉如水,她们彼此之间早就有着史上最深的沟壑。难以在此交接。
月上中天,旁的宫女侍卫太监都跪在地上不知道匍匐了多久,哪怕膝盖之处透骨寒凉传来,他们也坚持着忍受着。
他迷恋在她营造的甜蜜的暗牢里不可自拔,全然没意识到气氛悄然之间的变化。
她从一开始的推拒到而后的顺从,她从暖捂手里掏出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斩钉截铁的插进了他的背部。
正面对心脏。
他察觉到疼痛而来的时候,松开了他炙热而温情的唇,她此时面色酡红,笑靥甜美。
明明她是拿着屠刀的审判者,偏偏做出了一幅抵死缠绵的爱侣的模样。
她是他眼里最美的盛放着的一朵花,却又这样偏偏的入了他的眼,叫他不明觉厉的害怕。
他想推开她,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她带着笑容将匕首插得更很了些,然后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盯了他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
代砚骁虽然还站着,可什么力气也没有了,他的声音也弱了下来。“玉儿,你……”
“是不是觉得我好狠心?”代玉儿扶着他,在月色之下状若温情的凝视。
那些原本领命在四周的侍卫,心想着之前听说是二王子殿下和代国公主闹了一场矛盾,没想到果然是这个样子的。他们明明就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情侣,却偏偏要插上一个淮阴公主算是怎么一回事?眼下小情侣相依偎在一起,他们自然也就懂事的都离开了。
这些跪在地上的仆人和婢女们,他们什么也不懂,也不敢抬头。
他的声音微弱的近乎听不到,没人留意,英明神武卓尔不凡的二王子殿下就这样的死在了大牙代王驾崩的这个晚上,由他从前深爱的未婚妻代国公主亲自动手。
这是代玉儿向长禹投诚的礼物。
等到代砚骁的瞳孔里没了焦距,代玉儿轻手轻脚的把匕首收了起来,然后自言自语的对着他的耳朵说道。
“代砚骁,其实从来你都没必要这样累的。争权夺利又如何?不属于你的,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的。”
他的头沉重的呆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没有多余的话,她将他搀扶着,一步步走入大殿,就在这寝宫里。
那些太监宫女们在很久之后才抬头,把此处收拾干净。
与此同时,漫长的黑夜来临的更加的深刻。
南惊鸿独自乘坐凤驾前往王宫,可这大牙王宫没有任何人的迎接。
南惊鸿面色漠然,只看着那领头的嬷嬷脸上带着卑微的讨好,去询问那看守宫门的士兵。“敢问大人,为何二王子殿下一直都不在呢?”
那士兵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无知妇人也敢过来打扰二王子殿下清净?”
那嬷嬷只好殷勤的解释道。
“这位是未来的二王妃娘娘,您看咱们该怎么办?”那侍卫见嬷嬷指着凤驾上的南惊鸿,不屑道。“我大牙的二王妃从来都只是我们代国公主,她算什么东西?”
南惊鸿目光暗了一暗,那嬷嬷却是大惊失色。
“明明是二王子殿下让老奴迎娶二王妃,你怎能以下犯上,侮辱王妃娘娘?”
那士兵更是不好意思似的。
“二王子殿下今日就算成婚,也是和代国公主,你这瞎眼的奴才哪里来的哪里去,要是耽搁了爷们的大事,要你好看!”刺刀朝着她眼前一出,她害怕的后退了几步,只好又后退几步到了南惊鸿面前。“娘娘,这侍卫不允许我们进去。”
南惊鸿朗声道:“停下来吧。”
三十六人才同时放下了肩上的凤驾担架,南惊鸿起身下来。
“本殿非要进去,你当如何?”
那士兵因为是代玉儿的人,自然是把代玉儿当做真正的主子,虽然为代砚骁做事,但实际上一直都是为着代玉儿的,知道代砚骁背地里对代玉儿很差,居然还娶了淮阴公主,便不服气,才这般折辱,可没想到淮阴公主这个异国女子,看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人。
她凤眸凌厉,十分威严。
他便有些紧张的咳嗽起来。
“咳咳,怎么了……还不兴许别人说啊。”
南惊鸿笑:“你让我进去,本殿便什么也不管,若不让,便是剑下亡魂!”
南惊鸿其实隐约猜到了代玉儿的打算,她无法战胜所有的王国贵族和大臣们,便大约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只是南惊鸿觉得不值得,代玉儿也是一代奇女子,何必要因此而蹉跎一生?
她便拔了这侍卫的刀,那侍卫知道有些不对,连忙呼唤道。“来人,这女子想要擅闯宫门。”
“来人,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