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惊鸿离开云南郡城的时候,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这一年的早春,似乎就伴随着这一场大雪。
南惊鸿坐在疾驰的马车里,颠簸的路途并不能阻挡她内心深处的心境的变化。而她清楚明白的意识到了,这场大雪里有一个近乎衰老的生命还在顽强的坚持着,等待她归去。
她比圣人的旨意到来之前还要早的离开云南。
在她来云南郡之前的很多次,她刻意的不愿意见那位尊贵的曾祖母,只因为她前世对于金陵王氏的仇恨已经大到无法愈合的地步,今生今世,她与金陵王氏也是生死仇敌,在最后的决战来临之前,只愿意当一个陌路的旁观者。
女子生来其实宿命就决定了不能总想着娘家。
可是每一个尚未泯灭良心的女子内心深处都想要扶持娘家。
是而即使如今时太老夫人嫁到了时家七十年,想到的还是金陵王氏,祖母嫁到了南园四十余年,仍旧恋着时家,母亲嫁到了江州南园,试图摆脱母族江左文氏,可偏偏心里还在惦念着。
而南惊鸿亦是无法避免这种与生俱来的联系,母族给了自己尊贵的出身,给了自己的地位。怎么能抛弃了,况且她原本梦里前世之所以能够重新而来,就是因为她心底存在着的是属于保住南园的执念。
鲜血铺满了南园,在滔滔大雨之后,便又是漫天飞雪。
她以血祭奠了南园,以大雪为南园堆砌了忠骨的坟墓。
她再次睁开眼,一缕骇人的锋芒乍然而出。
“羡鱼,到哪了?”
“如今过了江左地界,约莫俩个时辰后能到达江州。”
她握紧了腰间的宝剑,虽是男装,可是却依旧能体现出纤纤细腰的风姿来。眉宇之间充满了掌握全局的自信。
羡鱼瞧见扶着帘子的一只纤细的手,愣了愣,旋即想起来在这次走之前南九的嘱托,一定要跟着夫人,保护好夫人。一想到南九,她面色柔和了些。
跟在身后的还有一俩马车,坐着的却是嘉禾县君。
她出自京城伯府,可是她的母亲为大长公主殿下之外孙女,大长公主殿下昔日与时太师之女时珍情同姐妹,如今她自然也该回去。不过说实话也只是在寻找一个借口罢了。
她自幼习武,虽是女儿身,却并不输给自己的丈夫赵平河,既然赵平河选择了和长云侯风雨同舟,她自然也该跟在南惊鸿的身后,成为淮阴公主最锋利的一柄剑。
她在赵氏到了屈辱,也该一一取回。
她心思一动,露出思索的表情,而后侧身问身边的侍女车乐。
“到哪里了?”
车乐则是同样恭敬地说道。
“刚刚离开江左地界。俩个时辰的时间便能到达江州。”
……
蔺楚瞧见圣人带着南顔,南来,南君去了,也立即跟了上去。
等到了御书房里,圣人表情有些沉重。
蔺楚跟了过来,却一声不吭,圣人原本想说关于时太老夫人的事情,一想到蔺楚也是子侄孙,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问道:“蔺楚,你之前所说的白氏的事情,回头再说,如今最为紧要的是关于太老夫人的事宜,太医令已经说了,太老夫人如今是靠了人参续命的,至多撑到后日清晨,现如今陆陆续续外面的后辈和敬仰太老夫人的读书人们都会陆陆续续而归,届时江州的治安都交由你来安排了。”
蔺楚听了,立即跪在地上说。
“谨遵陛下御令。”
“旁的事情你无需过问,先下去准备一下吧。”
圣人摆了摆手,蔺楚立即就推下去了。
等到这书房里只剩下了南氏兄弟二人和南君时。
他才开口道:“如今边关局势严谨,骁勇侯和长云侯都不能回来,你们兄弟二人也该知道,时太老夫人发丧,竟在国宴之前,实在是十分仓促的,但这是大事,朕预备发国丧的。”
圣人竟然要给时太老夫人发国丧,南顔当即意识到有些不对,他迅速与南来对视一眼,二人跪了下来。
“圣人,万万不可,臣等请陛下收回成命。”
南来见圣人脸色又变,连忙道:“自古以来,只有太上皇,帝王,太子,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才能发国丧,今外祖母虽为顶级诰命夫人,可终究并非皇室贵妇,若发国丧,恐引起言官们进谏,有损陛下威名。”
圣人沉吟了一会儿,却仍旧坚定道。
“师母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发国丧正表明朕视她如亲生母亲,太后知此亦会在九泉之下觉得朕做的是对的,至于言官,他们都是太师教导之后,太师算是为天下圣师,他们不敢多说什么,纵有妄议,朕仍要操办,国宴可延后,事事当以太老夫人为上。”
南君跪在地上听了许久,见此时父亲和二叔不发一言,双手合十贴在地面道。
“陛下圣明,太老夫人去世,对于大华乃是一大损失,若陛下能昭彰其德,令天下娘子效仿,同时天下士子应感悟陛下怀仁之心,倡尊师重道之风,实乃陛下洪福,福及天下,延绵四海,普天感知,彰显天子圣明之举。”
南顔心中大骇,他身为臣子,该知道进谏圣人,使圣人不差错言行,可从未见过有人敢逆规矩行事,不怕文官诟病,这人竟是自己的儿子,南君。
他有些不认识此时的南君了。这个自小长在父亲和母亲手里的儿子,好像和自己一点都不相似。
南君的言行没有让圣人觉得愤怒,反而是得到了圣人的赞许。
“南园有此子,自该承继时太师,南先生之风,兴盛更胜以往。”
圣人对于南园的嘉许自然也被旁人所风闻。
……
时珍听了母亲的话之后,服侍母亲休息后,暗自出去,屏风外面,冷风簌簌,她见到这外面的天似乎要变了,终于忍不住哭了一场。
她为人子女,却不能事孝于前,自十八岁嫁到了南园之后,每每思念母亲,只能白日去,晚上归。
可虽如今自己也为人祖母,可因母亲在,尚且觉得还是个孩子,什么事情大可直说,母亲一走。
她望着那翻滚的天。
“我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