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的钟声敲响的时候。
从时氏东南北三个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都叫人大开,都用一种颜色的白纸糊了,孝棚被高高的搭了起来,左右四个院子都被归于其内,太老夫人的灵柩被安置在主屋主院的大堂里,东大门前的牌楼也被竖立了起来,上下人等登时各个换了麻衣服饰。
南惊鸿既对时樾说了这句想要帮忙的话之后,时樾瞧着如今的情景,能够执掌大局的,的确只有靠南惊鸿了,便有些感激的握着她的手。“国丧的钟声,陛下命令下来了,如今怕是处处都有人往咱们这里赶,因着老祖宗的缘故,是个顶顶福泽深厚的老人家,这前来祭奠的人是各色人等,五花八门的亲戚也是最多,既如此,不如妹妹就在这灵堂进来的偏阁里坐着,只把来者的人都登记下来?也权当是招待?”
南惊鸿点了点头,听这钟声心神一悸。
时婠婠和南清茗来了。
“姐姐。”
“舅母。”
南惊鸿看着南清茗,“清茗和婠婠都长高了,如今是大娘子了。”
时樾一笑:“还是大娘子,前日个还在宫里和白家小郎君打了一架。”
时菀快嘴快舌道:“都是那个坏东西说舅舅坏话。”
南惊鸿听了,便看向时樾,时樾顿时便有些不乐。
“是白贤太妃的侄孙,我们没什么办法。”
湘华郡主瞧见时樾和南惊鸿站在这,都有些焦急了。“我的好妹妹们,究竟是什么事情要在这里说,外面乱成一窝粥,求你们快各就各位吧。”
时樾连忙福了福身子。
“请清茗帮忙带一带婠婠,我和惊鸿妹妹先去接待拜祭的客人。”
拉着南惊鸿就先出来了。
绕了听楼阁。“此事还是另外日子再说,如今可算是要忙上一阵子了。”
南惊鸿和时樾一同到了听楼阁前面的听雨阁。
这地方是进来时氏拜祭的女子所经过的地方。
外面的车马果真络绎不绝起来,时樾和南惊鸿来了,那主事的嬷嬷有些匆忙。
“曹嬷嬷,如今怎么这样着急?”
时樾开口道。
曹嬷嬷见是时樾来了,只觉得是福星。
“我的大娘子,奴婢那里认识这么多亲戚,如今慌了神,唯恐接待不周。”
时樾听了一笑,把南惊鸿往前面一推。
“这就是了。”
曹嬷嬷有些疑问。
时樾道:“此乃南园二娘子,是最记忆再好不过的。”
曹嬷嬷才知道这是大姑奶奶家里的孙女,忙作一个揖,“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三,还请二娘子坐下镇一阵。”
南惊鸿有些惊异道:“这,我能行吗?”
时樾拱了拱手:“谁敢说妹妹不行,如今祖父母们各个伤了神,婆母身体不大好,二伯母主事的忙慌了神,又请了二舅母,三舅母;就算是三舅母怕也是累极,再说这些旁的杂碎事情太多,但凡能用上的,都该要人尽其用才行。”
南惊鸿便也就因此坐了下来。
见外面许是等急了,有人已经开始高声说谈起来。
南惊鸿抬了抬手。
“曹嬷嬷请她们每隔一分钟进来,樾姊坐在我旁边,但凡你认识的,低声提醒一句。”
时樾便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腊月寒天,曹嬷嬷早就着急的满头都是冷汗,如今见到终于有主子来帮忙,心底终归是舒服了不少,不说旁的,单单是这份心意,她们来到这里,出不了大错,小错也怪不到她的头上来,曹嬷嬷脱了小棉袄穿着短缀,南惊鸿道:“嬷嬷不能着凉,请速穿上袄子。”
时樾这才反应过来,心里留了心,要和惊鸿多学一学,否则以后为人处事,怕是不够妥帖。
曹嬷嬷听了心头一暖,连忙穿好了棉袄。
到了外面,寒意袭来,不比暖阁里温暖,心想着,果真这二娘子是个顶顶妥帖的,这才到了最前头。
只看着原来是位端庄的娘子便道:“请您进去吧。”
怀风见着嬷嬷来迎接,转而对马车上说道。
“太孙妃娘娘,可进去了。”
曹嬷嬷被冷风吹了脸,顿时清醒了不少,却原来只是个丫鬟,却生的和主子娘子查不到,倘若两位娘子不在,倒要糊涂了。
“原来是太孙妃娘娘,请,请,请。”
曹嬷嬷殷勤道。
南颂心里便有些觉得不妥,许是因为如今这国丧着实难办,没什么可妥帖的,就被身边的碧玉扶着下了车子。
曹嬷嬷一见,才知道久居内宅,竟不知道太孙妃娘娘腹中有了胎儿,如今看上去月份大了。
连忙派小丫鬟引路。
南颂上了台阶,如今她算是替皇族前来拜祭,深宫圣人不让雪妃出来,太子妃大周氏自然也没有这个权力前来,她虽居着高位,可前来的毕竟是外曾祖母的葬礼,当时心里不大舒服。
“有劳。”
“娘娘这边请。”
南惊鸿没想到这头一个是长姐,姐妹二人如今虽相见,却不是叙事的时候。
“妹妹。”
“姐姐,如今里头祖母哭的伤心,你且去劝一劝,顾忌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太伤。”
南惊鸿记了下,怀风将礼单递了过来,见到南惊鸿却是面有闪色,略有些不自在,看上去精神头不大好。
羡鱼面无表情接过了礼单,看了后,便朝南惊鸿递了过去,南惊鸿又坐下记了。
“这里还有的忙,委实招待不了阿姐了。”
“妹妹,回头再聊。”
南颂也清楚这时候没时间来聊着,便点了点头,先往里面去了。
南惊鸿记了下,而后又进来的是何氏家里的大夫人玉欢公主,二夫人时容,四夫人平乐郡主,六夫人涂玉婷都来了。见二夫人时容如今眼睛红红的。她是外曾祖母的嫡二孙女,想来心里一定极为悲伤。涂玉婷则是姨奶奶时韵的女儿,是嫡亲外孙女,此时看起来也是悲伤不已。二人一人是白麻衣,另一人绑了红绸。
南惊鸿起身,“见过玉欢姑姑,容姑姑,平乐,玉姑姑。”
几人都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圣人可在?”
南惊鸿摇了摇头,“宫里消息,圣人为此睡觉不宁。如今不大安。”
听到这玉欢公主有些担心。“父皇近来不太安稳,可父皇最最敬重太师夫人,唉。”
平乐郡主本嫁的辈分高些,年岁却也不大,如今见玉欢公主伤心,忙扶着她。“姑姑不必太感伤。”
涂玉婷扶着时容。“姐姐须稳住身子,谁不知道外祖母最是和善慈爱的呢?”
时容也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只是想到祖母旧时教导,心里头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羡鱼接过了何氏的礼单,权都记下了,而后躬身。
“姑姑们同平乐郡主先进去吧。”
几人先进去了。
而后,金陵王氏太夫人云霏郡主带着王二夫人乐平郡主时雨,王四夫人涂舒婷,并着王梓,王如来了。
南惊鸿起了身。
“雨姑母,舒姑母,太夫人。”
王梓和王如对视了一眼,发现南惊鸿好像并没有叫自己的名字,王如拧眉。
时雨嫁到王家,对母族时氏自然也有眷恋之情,她身为时家嫡长孙女,从前也是受到了太老夫人的喜欢,可如今明明白白的去了,她未能得到圣人的赏赐,许是因为她在王氏,如今金陵王氏不如从前,所以不得喜欢。
王老太太看着南惊鸿,心里却是剔透不已。
如今南惊鸿是厌恶了金陵王氏,可她虽不怎么明白这位去世的王门所出的太师夫人心里想些什么,却也知道是太师夫人心里想着的还是希望王门好。
金陵王氏如何能好?
如今只靠着王宁知?一个并非自己骨肉所出的孙子?
她稍带着感伤,推了一把王梓。
“还不见过淮阴公主殿下。”
王梓被慌忙的推了一把,便道:“见过淮阴公主殿下。”
南惊鸿瞧她的样子,淡淡道:“无须多礼,你是雨姑姑的女儿,称一声表姐即可。恕此处不能多招待。”
现如今是外曾祖母的丧礼,她给金陵王氏一个薄面又如何。
南惊鸿还在给金陵王氏面子,意识到这一点的王太夫人几乎高兴不已的拉着王梓就进去了,王如被撇在最后面。
她如今母亲不在,哥哥不管自己,沈云素和南漾瑢那俩个贱人也不管自己,还在后头,她先跟着来的,可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
见她还站在这里。南惊鸿道:“皇三侧妃,可是有什么要补充的?”
王如气的拔腿就跑了。
而后后面便是跟着来的是南漾瑢,沈云素倒是想来,南漾瑢可却不提醒她,一个侧室,她走了进来,福了一礼。
“阿姊无须太悲伤。”
“王夫人请。”
羡鱼请她进去,南惊鸿连头都没有抬,不愿多说,都是自己选择的路,没什么要说。
南漾瑢仓促进去了。
再而后走进来的是江左文氏,舅母李氏带着文倏然来了。
“舅母近来可安?”
南惊鸿起身。
“倏然近来可好?”
“安好安好,也不耽搁,你先忙着,清风把礼单奉上。”
南惊鸿感激的看了一眼。
再而后如同流水一样江州一侧的这些亲戚们都记了全。
再来便有些疲惫。
时樾忙道:“惊鸿妹妹太辛苦了些,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先顶一会儿。”
南惊鸿也觉得有些惫懒,便起了身来。
谁竟想到,此时走进来的是京城许氏。
金妍表姐走进来的时候如同扶风弱柳,南惊鸿几乎是刹那间就想起前世所见她香魂消逝时候的模样,便有些眉头微蹙。
金妍身后是许氏二夫人,也是她听大谢氏提及的贤文王府的嫡女玉禾郡主。玉禾郡主旁那个看上去十五来岁的娘子,这娘子生的衣服好相貌,倒是她记忆里有些模糊,未曾想起来这一位是谁。
约莫是玉禾郡主的嫡女,许家许今冉。大谢氏的嫡亲外孙女。
见南惊鸿起身要走,那玉禾郡主的嫡女许今冉道:“小女许今冉,见过二娘子。”
“二娘子?”
南惊鸿笑,眸中愈发清澈,溶溶荡荡,最是两色分明。
她很久没听到过陌生娘子称呼自己的名字,可称呼二娘子,却不称呼自己为长云侯夫人的,许是对长禹有心思,这旁的人还没有多见,可这情敌也出现了?
她便看着金妍道。
“金妍阿姐今日没有佩戴杜若蘅芜的香囊?”
玉禾郡主道:“阿妍身子不好,有些日子没有带了。丹淑,奉上礼单。”
金妍忙道:“这是我二伯母,玉禾郡主,这是家中妹妹,闺名今冉。”
南惊鸿点了点头。“请樾姐姐招待一下玉禾郡主,我同阿妍姐姐先行一步。”
许今冉原本只想要在气势上压倒金妍,却没有想到这南惊鸿根本瞧不上自己。
绕过柳树藏桥,穿过月洞门,见到白墙环复,游廊相接。
见碧波清澈,雪后冰融。
金妍担心道:“平日你不计较,怎么偏生见到许今冉,你就发了威?”
金妍摇头道:“不必为这种闲杂人等污了心情。”
南惊鸿笑,拉着她到了廊外抱厦下坐了,桌屏上画着梅花,最是真实。
她瞧着金妍虽然神色有些黯淡,眼睛里仍旧是通透明亮。
“如今只有些忧心你的身子,那样的小姑子,势必你在许家算不上快活。”
“那是自然,这深宅大门,里头的夫人太太,小姑妯娌,怎能安生?哪里比得上你,上无婆母,旁无妯娌,那有什么不好的?”
见金妍还能说笑,南惊鸿便依靠着她,二人说了些好笑话。
就有小丫鬟前来呼唤。
“前头南太夫人晕了过去,请二位娘子忙去看看。”
南惊鸿说笑不及,顿时便有些不大舒服起来,急着起了身。
“咱们赶紧前去看看。”
到了前头,果然见祖母晕了过去,有人忙着掐人中,文氏带着文嬷嬷过来,抱着太夫人上了榻上,再太医过来,只说是哀过伤身如故。
南惊鸿便令时嬷嬷照顾祖母,而自己顶到了前头,处理诸事。
圣人听了此事,倒是命人把曹得意拉了回来。
“回头再叫,是有些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