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算是气的发抖了,林菀雪最恨最恨的人就是南惊鸿,明明没有自己优秀,不如自己漂亮,偏偏总是占尽名声地位,还有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人都夸赞淮阴公主南惊鸿是何等优秀的娘子,可是她却只能没了姓名,成为三皇子妃林氏。
她恨这样的结局。
可没想到这时候。
南惊鸿吃的粽子里居然掉下了一颗珍珠。
那颗珍珠的颜色是粉色的,很可爱,明媚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
这是多少人刻骨铭心的羡慕的珍珠啊,这珍珠是何等的尊贵和荣耀,可偏偏谁都没有资格得到她。
众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南惊鸿。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刻骨的羡慕。
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原来圣人御赐的粽子竟被她吃掉了。
那么关于此次端午节庆最大的赢家。
公布自己怀孕的淮阴公主南惊鸿。
林菀雪的心头出离愤怒了,可是更愤怒的人还有王如。
林菀雪觉得王如这一把刀真是无往而不利,怪不得以前长梦和沈云素用的无往而不利呢?这样蠢得一个人,的确是天赐的刀。
只是可惜长梦和沈云素的聪明,最终也是死了,万事一场空。
看着南惊鸿的模样风轻云淡,林菀雪更想要撕裂她虚伪的面庞。
她于是对王如说:“因为国丧的缘故妹妹不能怀上殿下的孩子,可这淮阴公主还真是走运啊。”
她悄悄说的话分明很坏,可偏偏旁人都不敢说些别的话来,王如都能说出来,问心无愧。
她狭长冷情的眼里发出无比的阴狠来:“南惊鸿这孩子一定不是长云侯的,看来长云侯的确是被戴了绿帽子了。”
南惊鸿之前是并不知道竟是还有这样一出的,说来柴锦如今是闲的没事,操办活动倒也是别出心裁。
南惊鸿看着那颗珍珠滚落下去。
她的手指随意的将那颗粽子放了下来,原本很想吃的欲望忽然隐退下去,她的目光穿过人群投向了后方坐着的看上去不紧不慢的正在吃饭的程昱石的身上。
程昱石的再出现一定不是偶然的,她心里是有疑问的,究竟是谁下了这样一盘好大的局,兜兜转转,这七年间的纷纷云云,抑或是自祖父那一代就冥冥注定的渊源牵扯不定。
这样的时光实在是欢喜之外多了些悲凉,她的目光看似专注,可又显得很散漫。
远处天边堆起了大片的云朵,她的目光让陈长卿情不自禁的吸引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远方的天空,太阳在云层里若隐若现,那样的场景,绯红的光影里竟多了几分凄然的壮丽之美。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发呆出神了。她柔顺的发丝随着微风吹拂。
她面对四周扑面而来的嘲笑和讥讽甚至挑衅都有条不紊,风轻云淡。
她看着那个圆润的粉珍珠滚落在地,而后在微风里惊起了细小的尘埃,像是在跳一支惊心动魄的舞蹈,而后嘴角勾起了一个温柔的笑。
无比清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在她鲜红的唇间无比的亮,她白皙的面庞在这光里闪耀无比,让人的心如同穿越重重云朵而后猛烈的绽放开来。心头的涟漪阵阵蔓延开来。
“三皇子侧妃很有指教?”
几乎是在南惊鸿公布怀孕消息后,许多人倒抽气。
可王如的确是个极为猖狂的人,些许是因为金陵王氏如今的衰败,抑或是三皇子府邸林菀雪的一手遮天,抑或是林菀雪腹中胎儿愈发大了起来,也许是觉得南惊鸿一步步将王宁知推向深渊,更或者只是因为单纯的嫉妒,王如都恨不得能早日亲手击杀南惊鸿。正如此刻,得知南惊鸿怀孕之后,她更是堂而皇之地的发笑,和身边的林菀雪道。
“长云侯一去三月不返,想来淮阴公主怀上孩子却不知道姓甚名谁?”
南惊鸿的身影从来都是最清冷不过的,兀自徘徊,兀自悲伤,心烦意乱的感觉从陈长卿的心头飘过。南惊鸿待自己如同是姊妹教导幼弟一般,他的确是在南惊鸿的悉心培养下才成为如今的长卿。
静静的光华自南惊鸿的发间流淌而下。
她眯起眼睛的光因为王如的话更加发凉。
细细薄薄的雾气映射出光芒,陈长卿内心深处忽然有了激动不已的感觉,他终于可以再一次见到南惊鸿的正面交锋,她从容不迫的气势刹那间如同王者之怒绽放开来。
让人感受到这威势却又说不出来。细细碎碎的寒意飘散而来。
南惊鸿眯起的眸子又笑了起来,阵阵涟漪激荡开来,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后道。
“三皇子侧妃高见,依你看来,这三皇子妃的胎倒也不该在国丧期间怀上?”
南惊鸿随口吐出的话却让林菀雪大吃一惊,她不便出头这才怂恿王泪出头的,可是这时候王泪自己的说的话却被南惊鸿拿来做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她腾地一声站起身来。
“你胡说,本宫的孩子分明已近六个月了,国丧已经过去将近五个月,倒是侧妃脑子有些糊涂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瞪了长啸一眼,长啸顿时也开口道。
“侧妃出言不慎,请父皇责罚。”
王如明明是因为林菀雪说若是自己能够让南惊鸿下不了台也算是报仇了,可是眼前受到责罚的却是自己。
她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
“陛下,三殿下,臣妾不不敢啊。”
柴锦忍不住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圣人终于发了话。
他看着长啸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林菀雪气势汹汹,南惊鸿却淡然无比的模样。
他冷冷一笑。
“淮阴公主的身孕早就禀报了朕,朕不允许外传,王氏出言不慎,言行无状,无德之妇,令责五十舌杖。”
王如倒在了地上,她浑身抖如筛子,五十舌杖,打完之后她还能见人吗、她还有命吗?
她摇了摇头,痛苦无比的开口道。
“不……是林菀雪攒……”
话没有说完,林菀雪一巴掌打了上来。
“无德之妇,在外面祸害我们三皇子府的声誉……”
王如说不出话来,被拖了下去。
南惊鸿却像是什么都不说的继续坐在那,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并不因为眼前这么血腥的一幕有所动容。
南颂抱着自己的儿子阿珣,默默发誓,必定要保护自己的儿子阿珣一生长安。可看着坐在那里的南惊鸿,心里却忍不住想到,如今惊鸿什么也不怕,什么都可以自己处置了。
惊鸿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自己了。现在需要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儿子阿珣。
南惊鸿看上去并没有因此影响心情,但是陈长卿留意到南惊鸿没有再动手吃粽子了,她约莫只吃了一口。
他转身下去便吩咐有人打包好粽子送到北亲王府去。另外南园也是派人送的了。
南惊鸿有孕的消息还是公布了,湘华的眉头忍不住染上了一丝忧愁的神色,公布出来固然是好事,可偏偏这样的时刻,会更危险的。
那个太子的私生子还没有死,他的存在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让惊鸿处于一种危险之中。
在这危险里,总要有些什么卷起层层江浪,只是她心里有把握,潮起潮落,翻云覆雨,都在手掌之间。
她担忧的南惊鸿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蔺楚瞄见了远方天空的一束光,霞光落地,他心里有了一悸动。
而后自我嘲笑般的笑了笑。
他看着何兰和文倏然并肩在一起的模样,而后启唇对余跃道。
“你且在此地帮我缓一缓,我有任务了。”
蔺楚去后不久,南惊鸿的用餐也就被打断了。
“金陵急报,金陵王氏太老夫人病危,请陛下派太医前去救命!”
圣人看了看远处的天空,而后道。
“免了王氏的责,淮阴,跟朕去看看。”
圣人的声音尘埃落定,这些皇族宗室子弟们自然也要前行的,南惊鸿喟叹了一声,终归许多人都觉得隔岸观火从中得利。
可是祖母会伤心吧。
果不其然原本被打了三四下痛哭流涕的王泪听到这么一句话,内心自然是欣喜无比的,兄长说的没错,兄长说的没错,祖母不会舍弃金陵王氏的血脉的,祖母若是死了,他们也就优秀了。
凉薄无比的夜色里,清寒的天空里,仿佛又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坠落。
陈长卿看着南惊鸿起身离去,在这个清凉的黄昏,她转身的背影竟给人一种深夜的感觉,她的周身瘦削冷漠,仿佛与世隔绝。
陈长卿的想法却是,看来她无论如何也是吃不到粽子了。
柴锦呆愣在原地,看着南颂焦急的抱着小皇孙长珣。皱着眉头和身边的侍女道:“回去。”
看到太子追着圣人的步伐而去,看到大周氏狠狠的捏碎了手中的葡萄,而后冷冷的看了一眼林菀雪,才甩袖离去。
看到长啸讨好的看着林菀雪,林菀雪却皱眉呵斥道:“还不跟着父皇先去王氏看看?”
谁都知道金陵王氏的老夫人,毕竟是故去的上将军夫人,论起地位来,也是不输给旁人的。两代上将军配享太庙,这太夫人其实也是金陵王氏的支柱。
站在那的现任上将军却是忍不住有些迟疑,迟疑之后泪沾衣襟。
他满面怆然的里去了。
余跃叹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跟在前面。
反而到了陈长卿的面前。
“长卿大人,收拾好此地,一切交给你了。”
陈长卿点了点头,而后道:“还请余大人帮忙送走宾客。”
柴锦看着眼前的人们四散慌忙离去,这样盛大的宴会,也是曲终人散的。
谁能想到这样欢庆的日子居然又蒙上了雾霾呢?说来也是让人觉得有些寒颤的。
这一年究竟死了多少人?
一个又一个的接二连三的死去。
除夕左右的正月里时太师府邸的太老夫人去世。
再而后是谁呢?
金陵王氏的王宁知的夫人沈云素,母亲小周氏,还有太子府的庶妃长梦。
以及今日这个圣人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想要举办的节庆的好日子里。
金陵王氏的太夫人居然病危了。
这位金陵王氏的太夫人出身尊贵。是北亲王的嫡女,是北亲王世子的嫡妹,多年来操劳金陵王氏,亦是功不可没的。
金陵王氏的太夫人曾几何时跟随着上将军也是为大华做下了贡献的,而今仙逝的消息传过来,知情人是知道的,说这位太夫人知道圣人圣体不躬,数日一直祈祷太庙列祖列宗的。
这些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到了皇宫里,柴锦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巨大的孤独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包裹了自己的身体,她浑身都觉得冷,天寒地冻,无所不能。
她竟在这大华的皇宫里,在自己十七八岁最美好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红颜枯骨的悲哀,刚刚来到大华的时候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小娘子,只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学到的东西在这里翻云覆雨,那时候遇到的大华的娘子们各个斗志昂扬,才华横溢抑或是朝气蓬勃,可是一个个都凋谢了。
她成了皇宫里的受宠爱的雪妃,却不过是个空空如也的名号,按照惯例,圣人生命终结的时候,也就是自己陪葬的时候了。
她看着站在那里的陈长卿,身姿毓秀,高大清冷,眼角眉梢似乎都是清冷无比的感觉。
在这黄昏绯色的霞光之下,把他清俊的侧脸渲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光影绰绰,她孤独无比。
他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涯。
“陈长卿。”
她不知道为什么,连名带姓的叫了他的名字,可是对方却呆愣了一会儿。
在暗影中,他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不满。
他多了一丝模糊而不真切的温柔的淡笑:“我在,怎么了?”
他眼睛里的效益,宁静而悠远,在她心头落下了浅浅的影子。
她摇了摇头,而后道:“没什么。”
她匆匆的转身,匆匆的带着好几个侍女回到了自己的宫宇。
该沉默的时候沉默,该热闹的时候热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