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先生的声音从迷雾之中传来,似乎在低声念什么东西,只是隐约听到“审判”二字。
“审判?”
老者哈哈一笑,“这个天下,有资格审判老夫的,怕是还未出生,待天道降临之后,永远不会出生了。”
话虽如此,但身前光明依旧在缩小,眼见老者就要被迷雾吞噬,他忽然招了招手。
虚空之中,迷雾逐渐退去,似乎有一张巨大的包袱,将无名枪结合璇玑阵散发出毁灭之力逐渐抽走。
眼见就要大功告成,情况忽然发生了反转。
虚先生愕然,“怎么可能?”
老者道,“一切皆有可能。”
迷雾退去,老者身影重新现身凉亭之下。虚先生似乎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如菊花一般散开,似乎刚才那座阵法,抽去了他大部分生机。
“你早就预料到了!”
老者道,“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你和李纯铁究竟还有什么后手,原来也不过如此,倒是把无名枪送了过来,白白给了我一个惊喜。“他伸手一抓,将无名枪抓入手中。
“百花宫的奇门遁甲,终究是遵循天道规则的,却不是我的规则。”
虚先生浑身动弹不得。
老者四处看去,“此处有山有水,风水极佳,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做墓地,还算不错。”
虚先生心中惊惧,他知道自己生命到了尽头,这也是在预料之中,他本以为,以璇玑阵加无名枪,拼上全身修为,就算不敌,至少也会给对方造成麻烦。
可是敌人太过于强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想给李纯铁示警,但此处已换成了对方的法则空间,而再也无力催动璇玑阵。
老者摆了摆手,虚先生倒在了地上。
一块白布不知从何处而来,盖住了虚先生的身体。老者叹了口气,“当年若你做了国师,兴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缓缓走出了山洞。
山洞塌陷,成为一片平地。
无声无息,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山洞一般。他将无名枪扣拆下,穿在一块白幡之上,离开了江湖酒楼。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
没有人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儿,更没人想到,就在片刻之前,他曾经展示过天人境的实力。
几名官差从他身旁路过,走路动摇西晃,似乎有些醉酒,将老者拦住,“算命的,铁口金断?”
老者道,“混口饭吃而已。”
“哈哈!”众人轰然大笑,“倒也实诚,算得准不准?”
“偶尔准。”
为首官差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你来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死?算准了,银子就归你。”
“算不准呢?”
“砸了你的摊儿,收了你的幡儿,滚出徐州城,再也别让老子见到你!”
其余人哈哈大笑,“大哥,你这分明往死路上逼人家嘛!你号称一毛不拔,这银子可不是随便有人能赚的。”
老者却摇摇头,“我算别离、算姻缘,唯独不测生死。”
官差道,“那你就是个老神棍了?这个世道,算得准的不多,大多都是混吃喝的骗子,那么多正路你不走,偏偏来徐州城招摇撞骗。”
老者淡淡一笑,“我说过,世道艰辛,人生不易,混口饭而已。”
这个笑容,似乎在嘲讽他们。
官差怒了。“笑什么?”
“人类一思考,我就想笑。”
官差怒道,“这神棍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往死里打!”五六个官差,仗着酒意,拳打脚踢,向老者招呼了过来。
砰砰砰砰!
老者也不还手,站着任凭他们打,口中却哈哈大笑。众人见他不开口求饶,更是恼怒异常,下手更狠了。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这几个官差在徐州城内横行霸道惯了,就算同情挨打的老者,也没有人敢上前吱声。
“住手!”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你们算哪门子官差?”
众人望去,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拦在了老者身前,“为官者护一方百姓平安,你们却在这里鱼肉百姓,真是岂有此理!”
他回头对老者道,“老伯,你不要怕,我来保护你。”说罢,往前一步,挺胸抬头,“官差打人,要不要脸?”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指指点点。
为首官差怒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抓你们去吃牢饭?”
众人都惧怕他们恶名,纷纷向远处散去,不过却依旧在长街远处看着。
官差冷笑,“你毛头小子,来指责官差办事,不害怕吗?”
小乞丐道,“天地正道,在我心中,路见不平之事,为侠义者,当挺身而出,虽千万人吾往矣!”
官差举起手中刀鞘,还未落下,小乞丐吓得跌倒在地,大声喊道,“官差醉酒打人了,青天大老爷,你们不管管嘛?”
几名属下眼见就要闹大,连拉住他道,“大哥,人多眼杂,若传到知府大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一阵冷风吹来,官差也清醒过来。
“今日就饶你们两条狗命!”
说罢,与众官兵扬长而去。
老者在身后道,“三个时辰!”
官差问,“什么意思?”
老者并没有回答,将小乞丐扶起来,“你人小力薄,为何救我?”
小乞丐道,“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乃英雄所为。”
“你不怕吗?”
“道之所存,无所畏惧。”
老者呵呵笑了,“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
小乞丐一挠头,“嘿嘿,在酒楼门口听说书先生讲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当时听着很厉害!”
“可有父母?”
小乞丐闻言,眼睛一红,“都已经没了。”
老者摸了摸他脑袋,对他道,“跟我走吧。”
“去哪里?”
“京城。”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离开了徐州城。
……
萧金衍发现,自己请了个祸害。
这个金不换,一路上倒也不跟他客气,顿顿大鱼大肉,花钱挥霍如流水,比如在酒楼,就因为与几个江湖客聊得投机,大口一开,“这顿我请!”一下子花掉了萧金衍三两银子。
萧金衍找他理论,金不换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文雅一点讲,千金散去还复来,通俗的说,钱是王八蛋,我花完你赚。我们江湖中人,侠义当先,要做金钱的主人,不做金钱奴。”
又道:“行走江湖,靠什么?你以为是武功?大错特错,靠的是交朋友,怎么交朋友,无非吃喝二字。这正是我在江湖上混得开的缘故。”
萧金衍道,“你这么混得开,从今儿起,所有用度你来花钱?”
金不换大笑道,“咱们不是朋友,咱们是搭档,搭档是什么,除了老婆,其他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萧金衍恍然,“原来如此,我这里还有一张欠条,也都算你的。”
金不换说,“你别拿出来,拿出来我就给你撕掉。”
“为什么?”
“撕了就没了,无债一身轻嘛。”
这种对话,一路上发生了无数次。
不过,这小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路过双鸭山之时,他们遇到了一群绿林,将他们拦住,以萧金衍秉性,本想略施惩戒,然后过去,但在金不换口中,却是化腐朽为神奇,三言两语,将那双鸭山大当家哄得开开心心,非要拉着二人上山喝酒。
醉酒之后,大当家非要把自己女儿许配给他,还说,“兄弟,你要是不接受,就是不给我双鸭山面子。”
当看到大当家二百斤的女儿穿着碎裙子出现在他面前时,金不换搂着大当家脖子,道,“大哥,你女儿只有一个。我就不要了,你要是手头宽松,借我两个钱花花,当然了,不给也没事,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哥武功高强,下山杀两个贪官,就什么也不愁了。”
大当家说真没钱,不过你既然开口,我总得给你想办法弄点来。
当天夜里,大当家召集人马,潜入官府银库,准备截杠,谁料正巧遇到了在城内办事的赤骑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这样一个活宝同行,旅途倒也不寂寞。
九月初,天气渐凉。
这一日,两人抵达山东境内,来到梁山地盘,准备从这边渡黄河。然而才走了半日,不断遇到路上行人,拖家带口,看上去像是逃难。
萧金衍拦住一夫人打听情况,那老妇道:“你们可要北上?不要去了。”
“为何?”
“前面黄莲教造反,攻下了梁山县城,杀了县尉,封住了黄河,你们去可是要送死呢。”
萧金衍奇道,“黄莲教,什么来头,我只听过白莲教。”
“唉,那根本不一回事。那黄莲教主本是一个哑巴,后来吃了黄莲,仙人附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神通广大,你们还是绕路吧。”
萧金衍寻思,已到了这里,若从开封绕路,怕是要耽搁十几天,而他现在最缺得便是时间。
两人一商议,还是决定从这边渡河。
妇人好心提醒,“不是泼你们冷水,黄莲教主坏得很,每次出兵之前,都要杀一对童男童女祭天,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已遭到毒手了。”
金不换笑道,“嬷嬷今年高寿?”
“哎,六十八了。”
“看着不像。”
“我显老。”
金不换又问,“黄莲教有多少人?”
老妇道,“一共三十人。”
“三十人就把县城打下来了?”
“不是说有仙法嘛?”
老妇见他们不听劝,前面有人催促,于是嘟囔着离开。
金不换道,“大哥,要不咱们去会一会黄莲教主?”
萧金衍心中琢磨,那道这黄莲教也是东方暖暖布下的棋子?不过,既然绕路不可行,还是直接闯过去为妙。
“不许惹是生非,我们连夜赶路,就不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