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气历662年12月21日。
镐都,北陵宫内殿。太云二十七席的公卿大夫聚集在御前,现在御前议案讨论的是轻钧修闵带回来的信息。
站在轻钧家族自身的利益考虑,这个信息轻钧修闵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带回来的。但情报隐瞒也是万万不可的。这涉及到的利益太广,一时欺瞒,日后事发,轻钧修闵必然万劫不复
轻钧修闵在返回后,被太云皇帝召入秘见询问了足足四个小时。秘见结束后皇帝连夜召帝国公卿入殿召开了这个会议
在案桌上,皇帝将资料传到了每一个人面前的显影屏幕上。
一位位公卿看到,融家在东海站稳脚跟同时掌握了一种延长法脉寿命的技术后,大惊。
“不可能”,在案桌前,一位将军恍惚地站起来。而在说这句不可能的时候,语气是难以置信和颤抖,他不是抗拒,而是不敢相信。
“我也认为不可能的,陛下一定要遣人探其究竟。”贯薪大声说道。
胜昭看了看重臣:“如果这是真的,各位认为该如何?”
他扬起黑锦长袖中的手,指向了大陆沿海地图一点,说道:“那里是帝国鞭长莫及之处。融家,融家,融家。”
几百年前,朝明深度插手了轻钧和枪焰之间恩怨,而今天这个恩怨留给胜昭的除了头疼还是头疼。
几年前,眼见着拿下荆川西部,这长达千年恩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现在,这才几年啊!融家就快速再生了。
此时御前的多位公卿们也适时地默然不语。
面对这个陈年老醋般的恩怨,这帮公卿家族一个个都认为自己是外人,调停!?现在谁敢将自己扯进这堆乱线中?
朝明,轻钧,枪焰之间肿瘤般的关系,绝不只追溯四百年前朝明拉偏架,真的要追溯,就要追溯一千三百年前朝明对轻钧家族先祖的许诺。
当时轻钧家族的先祖是朝明的皇子,没错!就是那个一朝布种成功,让枪焰家族瞬间成备胎的那个。
当初那个太云皇子放弃了皇位竞争,入主轻钧家族,帮助太云控制了轻钧这个大型机械制造族群,所以轻钧是朝明本家。
而那一代的朝明皇帝也对轻钧家族的先祖做了一个承诺:将永远保证轻钧家族香火稳定。
而且在电子革命后,轻钧更是第一时间直接将相关技术体系送给太云,解了太云燃眉之急。而这边枪焰家虽然是电子科技技术的创始人,但是融家是后来东迁的,他们带来的相关科技就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了。
所以论功劳、讲资历、论关系——六百多年前朝明从一开始就是偏袒轻钧的。
而后来,轻钧对融家,那就是‘李斯和韩非子’那种剧情了。只不过融家没被彻底弄死。
直到今天,融家还活蹦乱跳,时不时搞个新技术来膈应朝明和轻钧。融家就这样以活广告的模样,无声地嘲讽太云法度不公,轻钧嫉贤妒能,朝明蛮横驱才。
法不容情,一旦有任何一件事证明高位者制法却不讲法,那么法度公信就失去了。太云之法并非只驱喝小民,更是要协调这些公卿们利益矛盾。
所以现在朝明如何处理融家不仅仅是处理一场家族恩怨,而是在众公卿面前论述在太云内朝明家族的情大还是法公。
现在各个公卿谨遵国法是相信法正律公。任何人谋一己私利必遭严惩,任何人凭才效国家必受公赏。故才能上下勠力同心。
若上位者不讲法,必然人人自危,先私后公。
……
在大殿的地图上踱步了十分钟后,胜昭扬起眉头手指着地图北边,说道:“明年,孤要我军再征伐塞西。”
话题突然跳跃到了战争上,让在座的诸臣一时间没有转过来弯。
而一些公卿皱了皱眉头,因为对塞西的征伐原本是定在六年后,现在骤然提前,国家很仓促。
但是他们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提前。因为蓬芝技术,已经给原计划带来一系列意外了。
如果修闵带来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融家这个家族掀起的技术变革,将在短期内让河源东部各国上位职业的数量大增。
对太云来说,现在必须要走这一步棋。
太云诸多公卿现在都听说了。东海沙暴集团的主事人是赵氏弟子,所以在谈事情前,必须要先亮一亮筹码。
没有了战争,苏鴷清闲下来,当然苏鴷不会让自己闲多久,一些“奇思妙想”很快驱动苏鴷继续忙碌起来。
在七号实验基地内,电子工业生产基地中,一个个机械手正在有序的进行操作,偌大的工厂只有几位穿着白色机械服的工作人员在控制生产流程
在玻璃隔着的控制平台上,融绝宕看着苏鴷抱过来设计图。
这个设计图上,巨大太阳能光电帆板,锂电池储电系统,高精度镜头,以及耐宇宙辐射的电子芯片。当然外壳会被一层皱巴巴的金箔包裹着。
融绝宕看了看这个设计图,又抬头看了看苏鴷。
苏鴷继续灿烂微笑。,说道:“怎么样,我们一起搞一个嘛?”
融绝宕吸了一口气说道:“很有意思的东西,但是若不是你提出来,我会丢到碎纸机中。因为这牵涉到的工业技术领域太多了,多得让我感觉到麻烦。”
苏鴷递给融绝宕的计划书上,除了要建造硕大无比的火箭发射站,建造发射的基站,观察基站,当然,还有海上监测船。——融绝宕很委婉回绝苏鴷:“你这东西现在超出我们的工业能力。”
苏鴷迅速点了点头,然后快速解释道:“是很麻烦,但是若太云那边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们充分利用你们融家在太云的人力,这个大计划还是能搞成的。”
融绝宕听到这顿了顿后,然后捏了捏下巴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我们和太云合作,嗯,没错,如果我们和太云合作,太云不为我们提供一些便利,那么双方合作不稳定。”
苏鴷看着融绝宕继续怂恿到:“对,而且一旦搞成了这太空卫星网络,我们占据最好的轨道频段,那么就能在几百年内,保证这项技术的霸权哦!”
融绝宕这是放下报告书反问道:“你现在交计划书给赵宣檄了吗?”
苏鴷一本正经点头:“对,我已经交了,现在他让我询问一下你,问你支持不支持。”
融绝宕看着萌笑的苏鴷,眉宇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整个沙暴集团,谁不知道赵宣檄对苏鴷的信任,苏鴷要干的事情,赵宣檄很少有阻止的。而赵宣檄没有第一时间支持的事情,这其中,很可能是有……
融绝宕脑袋中快速浮现出苏鴷前面的话。
他心里恍然,遂看着苏鴷问道:“你刚刚是说,搞这些项目需要用太云地区的人力,那么,也自然是要派一个人过去组织。”
苏鴷脸上僵硬了,‘被你发现了’的表情,左顾言它道:“那个,那个,我想到西边看看,顺便看看,你们西边的融家那边,还有没有可用的人才。”
融绝宕一脸不为所动,盯着苏鴷眼睛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劝说赵宣檄,对吗?”
不住点头的苏鴷,讨好的笑着说道:“你看,那个,我帮你家族,那么你帮我去跟赵宣檄说……”
融绝宕按住苏鴷脑门,正手反手‘哗啦’,再看了看手上拿的纸质资料,冷峻道:“你让我好好想想,明天我给你答复。”
苏鴷懂事状点头:“嗯,嗯,你一定要想好,怎么和赵宣檄说。那个,明天我要离开翠屿港一会,一切拜托你了。”
……
在济缁,孟家的宅院中,
素雅的花树和假山,一间三层的阁楼藏于其中。卸了权,被休了的孟虹就呆在这里。当然孟虹可不算失意。
在‘蓬芝’事件公开后,赵宣檄却对孟虹送来了很多瓜果罐头。并且带来了一个准信:“您的不公,我之心结,您是唯一能为我担保蓬海上层信誉的人。”
而就在孟虹带着休书和辞职书隐居后,孟家就门庭若市,蓬加的公卿们集体换脸。
面对这样的政治风转。
孟家家主在府上冷笑,他喝退族内,那几房老人的闹腾,重新拾掇族内权利。
融氏打电话温柔地劝慰自己的女儿好好的休息十天半个月,养心,养气,莫急。
遂大手一挥,派遣了施工队将远远的一圈都围上了铁栏杆,将扰孟虹清静的琐扰全部用一堵墙给隔开了。并且派来了大批仆人,管家,负责孟虹的采购,伺候孟虹起居。
孟家族长之所以敢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赵宣檄之所以一口咬定认孟虹这个中间人。
而沙暴集团之所以指定孟虹作为中间人,那是因为蓬加公卿们现在都没有一个正确的合作态度。
蓬海的这帮上卿,刚打完,刚骂完逆贼,现在看到好处就想凑上来,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要一点门槛都不设置。岂不是把己方主导的合作弄得太廉价了。
但是,假使沙暴直接自己站出逼着蓬海公卿低头,这样‘强硬’爽则爽矣,实际上这样的态度会有可能激起蓬加公卿家族和中层望族共同自尊。
而蓬芝明明就是沙暴和蓬加公卿世家的事情,让蓬加公卿有借势的机会。这操作就有问题了。故逮住上层世家的不义,让他们朝着自己的合作伙伴孟虹的低头,就能少了很多副作用。
现在蓬海公卿必须低着头和孟虹迈过这道门槛,才能甩掉那种在合作中‘赐予’和‘恩典’的态度。
现在,纯白带着金色花纹的汽车停在了庄园门口,制服挺拔的军人将车侧门拉开,龙鳞半车门花纹将照在上面的阳光反射在墙面上,撒出了一片金纹。
车内,敫露珉的高跟鞋踩在了庄园大门口的石板上,兴步于道路正中,来到了大门口。但也依旧是被庄园门口的孟家护卫阻拦,
这让让随行的人员大怒,痛斥这些庄园门口护卫大胆,并用强调的语气问道“你们知道你们拦的是谁吗?”
这个隐居庄园门口的护卫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里是合法的私人领地,任何人不得擅闯。”
被拦下的敫露珉笑了笑,保持风度的她并没有动怒,因为这位总长大人完全清楚孟虹以至于孟家的怒气。故她现在尽量放低姿态以挚友的身份过来奉劝。
看着忠狗一样挡在自己面前的门卫,敫露珉从容:“麻烦,通报一声。我是敫露珉。”
敫露珉在门口等了两分钟,随后仆人走出来说道:“对不起,总长大人,我家主人守心在室,不愿见客人。”
敫露珉脸上顿了顿,叹息说道:“也罢,请将这封信交给她。”
半个小时后。
孟虹的桌子前打开了这封信,而在孟虹对面是投影器,投影器上的是苏鴷,苏鴷这几天都会向孟虹问好。现在孟虹将信件丢到了苏鴷面前。
苏鴷看了看笑着说道:“嗯,她劝你看开一点。不要纠结于先前的不愉快。”
孟虹:“你是什么看法呢?”
苏鴷温和的回应:“八年前我看得很开,面对叫骂,我都一笑而过,甚至很礼貌地感谢对方的照顾。但是我这样善,就真的可以被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吗。面对不想见的人,我是完全可以斩断交流的。
凭什么现在拿捏重大利益的我,还要陪着笑脸,放低身段,来获取他们对我‘心胸开阔’的评价。”
孟虹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你呀,大大咧咧的,原来心里算得这么细,如果他们不愿意低头,难道你们就这么一直下去吗?”
苏鴷:“拖下去谁怕谁呢,难道,现如今,他们还能就此事打得起战争吗?”
孟虹叹了一口气:“是啊,蓬海打不起战争了,你们现在随时可以从蓬海转移。而且很多的势力巴不得你们转移过去。该急的不是你们,是他们。”孟虹的语气中带着哀凉,意思是,你们要不顾一切闹下去,我该怎么办?
苏鴷立刻察觉到了孟虹的脸色,立刻贴心说道:“姨,你放心,我们不想做绝,也不会做绝,就算是为了您,我也依旧会和蓬海继续打交道的,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必须给咱一个公正。你看,他们就这么对你。嘴脸可恶得紧。”苏鴷握了握拳头一幅气愤的样子。
孟虹见此模样,展颜笑骂道:“好了,好了别做戏,为我也罢,为你自己年少出一口气也好。给我交个底吧,现在他们——田海已经被处理了,田旺也被拿下权利,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呢。”
苏鴷摆了摆手说道:“他们自己处理内部人事,与我何干?我没工夫关注他们家族内部的变化。得罪咱的人多了,我难道都要一个个名字来记吗?我记仇都是记一大片的,什么时候他们以官方身份,要正视曾经的历史问题,深刻反省自己的态度,合作才能进行。”
孟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个小滑头,尽给我找一些麻烦事。”
苏鴷腼腆道:“那个,我不适合和蓬海上面的人打交道,姨,一切都拜托你了。”
一脸疲惫的敫露珉看了数遍孟虹的来信,低声道:“原来,都记得,一条条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当时没机会,而现在有机会了。”
有关苏鴷在田宅内和田家子们的恩怨,敫露珉是知道的,她并且还晓得,苏鴷当年在积累法脉的时候,敫露心在田家内宅中给过一些小鞋穿。
而现在孟虹给敫露珉回信,更是提及了苏鴷少时被公卿弟子嘲笑的情况。
是的,苏鴷遭遇了不公,敫露珉知道但是内心注定不会偏向苏鴷。
故,敫露珉在看完了孟虹发来的消息,这位总长大人先入为主评判‘苏鴷现在在趁机报复’,遂皱眉不悦道:“气量狭窄,岂能成就大事。”
她提起笔回了一封信,递给孟虹。信上的内容,无外乎是,让孟虹下功夫,让苏鴷懂得怀念蓬海之恩,莫要忿忿成郁。
数分钟后,孟虹拿着信件,脸上冷冷嗤笑,素手一抬,将这封不可理喻的信甩进壁炉。
若是先前蓬海田宅未将事情做绝,孟虹会勉强能理解敫露珉的立场。
而现在孟虹对着壁炉中已经化为灰烬的信,低语且逐渐切齿道:“何来的恩?我只是将他从寒山带回来罢了;何来的情?我只是你丢出去的弃子!”
这女人的眼中,静若幽水的瞳孔中倒映着壁炉中跳跃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