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飞本人的意见,只是他对案件的看法,并没有什么作用,但却可以供参考。
他本人的意见,分为两点。
其一,他认为这件案子,不可解释的因素太多,但若撇开那些解释不来的迷雾,只把它当普通案件来看,那么,嫌疑最大的,还是蓝可盈,因为只有她有动机杀死蓝正行。
其二,宋飞对蓝可盈的印象,不是很好,他一再说明,蓝可盈给警方的口供,虽说没有说谎,但只是冰山一角。以他的办案经验来看,还有许多事蓝可盈绝口不提,隐瞒著。所以,他以为蓝可盈虽然年轻貌美,但却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
对于宋飞的第二点意见,路星辰也有同感。目前的情形就是如此,蓝可盈坚持要找回所有的鸡只,彷少了一只,就会大祸临头。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宋飞又在私人意见中表示,那许多不可解释的现象,可以提供丰富的想像力,例如行凶是一只公鸡等等。
但是由于这种想法实在太怪诞,所以即使是在私人意见之中,他也不敢随便明写出来,唯恐给人家作笑柄。
路星辰看了他这个意见,倒觉得宋飞的说法并不可笑,反而很值得进一步去探讨,死者的伤口,确实可以是鸡啄所造成的。
问题是,一只公鸡,就算是“九斤黄”,体型庞大,但要一下子在人的头骨上开一个孔,致人于死,也未免叫人难以接受。
路星辰此时的困惑,比宋飞当时更甚百倍,因为不但这个案子是一团迷雾,自己还见到了案中的死者,与之交谈,还煮了面给他吃。
这是奇上加奇,奇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这一天,余下来的时间中,路星辰就一直在这奇上加奇的事上动脑筋,可是不得要领。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沈慕橙居然未回来,连小郭也没有消息。
并不为她担心,只是难以想像她干什么去了。看看时间渐近午夜,路星辰想到,蓝可盈定下的找那最后一只鸡的时限已经到了,宋飞那里怎么也没有消息?
正想著,电话铃响起,路星辰一接听,正是宋飞打来的,他语音急促:“蓝可盈坚持要出院,现在,关真正在和医院交涉。”
路星辰沉声问:“理由是什么?”
宋飞道:“没有理由,她吵得天翻地覆。我想,真正的理由是,限期到了,那三六五号的鸡,还没有找回来!”
路星辰又问:“关真的意思是”
宋飞道:“关真同意她出院,医院不同意。”
路星辰道:“她一走,就跟踪,二十四小时,密切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宋飞的声音大是迟疑,他问:“目的是什么?”
路星辰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位姑娘的行为,很是奇怪,所以要监视,你别因目的不明而忽视,要动用最好的人和最先进的仪器。”
由于路星辰说得很是严重,宋飞也不敢怠慢,连声答应,道:“我会用最好的设备和人员,设法拖延蓝可盈返回鸡场,以便我可以先去布置。”
路星辰忙道:“这样最好。”
放下了电话,心中在想,蓝可盈不顾自己的伤势,坚持要回鸡场去,不知是为了什么?她腿骨断折,若是手术之后的护理不善,很可能由于骨骼生长不好,而形成跛脚,那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她竟连这一点都不顾,那是为了什么?
路星辰想了一会,不得要领,电话却又响了起来,接道,对方还没有出声,自己就有这个直觉,知道那是沈慕橙打来的,所以立时问:“你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沈慕橙,她道:“我在小郭的大屋,有一些有趣的事,你快来。”
路星辰道:“我这里发生的事更有趣,且怪异莫名。”
沈慕橙道:“好,来了一起说。”
在这两句话之间,路星辰听到电话中有一些古怪的声音传来,可是,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沈慕橙已挂上了电话。
一秒钟也不耽搁,路星辰立时飞车前往。一进了大屋的大厅,路星辰就知道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难以辨认的是什么声音了。那是一只母鸡发出的声音,那只母鸡在不断地急急走著,一面走,一面就发出那种声响。
沈慕橙正盯著那只母鸡看,不单有沈慕橙,还有小郭。
那母鸡的行为很古怪,它不住地在左冲右突,像是想冲出一个牢笼,可是在它的四周,却又没有什么东西拦阻著它。
路星辰正在疑惑间,小郭先叫了一声:“路星辰!”
随著她这一叫,路星辰看明白了那只母鸡何以不断如此惶急不安地不住走动的原因了。
原来,小郭的那头鹰,正居高临下,停在头顶的一根构梁之上。
鹰是鸡的大敌,何况那鹰又是非同凡响的神鹰,所以它根本不必有任何动作,只要转动目光锐利的眼睛,望到哪里,那鸡就逃到哪里,但逃来逃去,都逃不出神鹰目光注视的范围。
神鹰的目光,所能笼罩之处,等于是一只无形的大牢笼。
路星辰第一个反应就是道:“用一只神鹰来欺负一只母鸡,太不公平了吧!”
小郭道:“路星辰,这母鸡狡猾极了!”
路星辰向小郭望去,示意他进一步解释“狡猾”的意义。小郭道:“若不是神鹰,根本找不到它,也
抓它不住。”
这时,路星辰已留意到了那母鸡的一边翼尖上,有一个小小的标志牌,“呵”地一声:“这是编号三百六十五的那只,是你们抓了来?”
小郭道:“我这主意不错吧,叫神鹰出马,去找一只走失了的鸡,那是万无一失的事。”
我道:“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郭道:“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这鸡藏得极好,可是到底给神鹰抓了出来。”
路星辰道:“先让它安静下来,这样不停地动,只怕它会力竭而死至今为止,我们还不知道这……这些鸡有什么古怪。”
小郭问:“会有什么古怪?”
沈慕橙则问:“鸡场之行如何?”
路星辰只回答沈慕橙的问题,道:“鸡场之行,见到了一个三年前被谋杀的人。”
这句话一出,小郭也一起静了下来。
路星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小郭一面听,一面大呼小叫,发表意见。
他的意见,倒和宋飞所说的差不多,说一定是鸡场有一股力量,影响了脑部的活动。
被外来的力量影响脑部活动,从而有了根本不存在的经历,这种事,沈慕橙曾经历过,她也倾向于这个可能,小郭更发挥想像力:“飞禽的粪便,会使人产生幻觉。蝙蝠的粪便,就有这能力,甚至会使人发疯。”
路星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有发疯,蝙蝠也不是飞禽!”
小郭无话可说,知道自己举错了例子。
路星辰道:“由于这只鸡没找回来,蓝可盈坚持要回鸡场去,会发生什么事,由宋飞负责监视。”
这时,也不知那神鹰用了什么方法,那母鸡不再慌张地扑来扑去,伏在地上不动。
路星辰向沈慕橙望去,沈慕橙不等开口,就知道要问什么,她道:“我仔细看过了,看不出这只鸡有什么特别之处来。”
就在这时,路星辰突如其来地,想起了这个故事一开始时就提到过的问题,脱口道:“你看著它的时候,它是一只鸡,谁知道没有人看到它时,它是什么?”
小郭骇然:“会是什么?”
路星辰摊了摊手:“我只是有这样的一个问题,并不代表我有答案。”
路星辰一面说,一面向那只母鸡走过去,蹲下身子来,盯著它看。
母鸡却在这时闭上了眼睛。
这令得路星辰心中一动,沈慕橙在旁道:“看起来像是它不屑和人对望。”
路星辰陡然道:“是不屑和人对望,还是不敢和人对望?”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由于和那只大公鸡,曾在鸡场之中,有过对望的经历。当时,和一只鸡对望,说起来是很无聊的事,但其实却一点也不轻松,反倒有妖异之感。
由于曾和公鸡对望,所以此时母鸡闭上了眼,路星辰产生了它不敢和人对望的感觉,因为确知在鸡的眼神中,也会有一些什么表达的。那公鸡在和路星辰对望之际,就有著明显的敌意。
沈慕橙沉声道:“它怕被人看穿心意?”
路星辰道:“或许是。”
在路星辰和沈慕橙作出如此怪异的对话之际,小郭睁大了眼,不断打自己的头,表示对他们的话不能接受。
沈慕橙皱著眉:“不知道有什么方法,使它至少可以睁开眼来。”
小郭道:“叫神鹰命令它!”
路星辰和沈慕橙一起摇头:“不行。那样,在它的眼中,只会看到恐惧,看不到其他。”
小郭大声叫了起来:“这……”
路星辰和沈慕橙都不理会他,叹道:“要是尹开在就好了,能通禽兽之语的人,好像只有他一个!”
路星辰这样说的时候,瞧向小郭。小郭一拍胸口:“我学习过,神鹰说什么,我就听得懂。”
沈慕橙知道笑道:“要是鸟类也有共通的语言,那就好了!”
路星辰苦笑:“你说什么‘也有’,连人类都没有共通的语言,何况鸟类。”
沈慕橙扬眉:“人类未必比鸟类进步,至少鸟类会飞,人类就不会。”
在路星辰和沈慕橙说话期间,小郭已向神鹰发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神鹰也回以同样古怪的声音,显然他们是在彼此交换意见。
小郭对我们道:“神鹰说,它只听得懂鸡只逃命时叫的话,以及母鸡下了蛋之后告诉别人的话。”
路星辰不禁失笑:“那我也会听!”
小郭道:“不过神鹰说,就算它不会听,他知道母鸡会听他的话。”
路星辰不禁大奇:“有这等事?”
路星辰的奇怪,并不在于“鹰的语言”、“鸡的语言”这一方面。任何生物皆有自己的语言,甚至蚂蚁也有;有些生物的语言,甚至已进步到不必发出声音,只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沟通。甚至连植物,也各自有它们自己独特的语言,鹰和鸡,自然会有语言。
路星辰所奇怪的是,神鹰不是普通的鹰,它曾追随旷世奇人巧匠大王,见多识广,足可当那个“神”字而无愧。
自然,那也不能要求它懂得所有鸟类语言,它不识鸡语,不足为怪。可是,那只母鸡,只不过是一只鸡场中养大的鸡,自从蛋中孵化以来,只怕未曾离开过鸡场,它有什么能耐?就算它是一个天生的语言天才,它又有什么机会学会鹰的语言?
这时,不但心中大奇,连沈慕橙
和小郭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那都望向小郭,望他作进一步的解释。
小郭忙道:“我不知道,是神鹰说的,神鹰告诉我,这母鸡极狡猾,不是好东西,该把它送到市场去宰了,不应该留著!”
当路星辰听到一半时,已开始留意那母鸡,只见它曾迅速地睁开眼又闭上有两三次,这算什么?是表示它的害怕?它又何以会害怕?它是听懂了红绫的话。
这母鸡,不但听懂鹰的语言,而且,还听得懂人的语言!
路星辰一想到这一点,走过去,一伸手,抓住了那母鸡的双翅,把它提了起来。用手抓住鸡只的双翅近身体部分,这是标准的抓鸡方法。
在路星辰出手的时候,已准备它反抗。在经过了鸡场之中,和那公鸡的一役之后,路星辰再也不敢对区区一只鸡有任何轻视。
路星辰一提起它来,那母鸡却一点反抗也没有,反常的是它双脚并不缩起,反倒软软地垂了下来。它仍然闭著眼,一声不出。
路星辰冷笑一声:“你是豁出去,不怕死了?”
小郭忙道:“你别叫自己入了魔,它只不过是一只鸡。”
路星辰听了之后,心中一凛。此时,自己简直已把那母鸡当作是人,才会这样对它说话的。
自己不觉得怎样,可是旁观者却已感到路星辰的行为“入魔”了。
路星辰吸了一口气,仍然盯著那只母鸡,对小郭道:“不是入魔,对付异常的事,就要用异常的办法!”
这时,被路星辰提在手中的母鸡,一动也不动,闭眼垂脚,看来像死了一样。
路星辰又道:“你看到了没有,它在装死。”
路星辰一面说,一面抖动了两下,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提在手中的鸡只,一定会挣扎几下,发出叫声的。可是此际,在自己手中的那只,仍然一动不动。
路星辰向各人望了一眼,各人也都诧异,小郭道:“神鹰早说过,这母鸡狡猾之至。”
路星辰闷哼:“真的,一日之间,叫我遇见了两只怪鸡,公鸡凶猛无比,母鸡狡猾异常。”
由于这种事实在太怪,所以路星辰话说到了一半,竟然无以为继,难以说下去。
这次,轮到小郭自己入魔了,他道:“小说笔记之中,颇多异物成精的,有没有鸡成精的?”
沈慕橙居然并不驳斥小宝的这种想法,道:“《聊斋志异》之中,有一些鸟类成精的记述,鹦鹉、秦吉了等等,不过没说有鸡。”
这时,路星辰脑中很是紊乱,忽然想到,在鸡场要对付那公鸡之时,宋飞曾说那公鸡是“积年成了精的”。宋飞这样说,自然只是说那公鸡不好对付,不是说那公鸡真的“成了精”。
“成精”,在传说中,有一个特定的公式,不论是什么生物,甚至不是生物,都有可能成精。
“扫把精”如此著名,扫把就不是生物。
成精有一个特定的过程,或吸收日月精华,或积年累月,或受了高人点化等等,但是所有的记载都含糊不清,没有说出一个最重要的重点:为什么世上那么多狐狸,绝大多数都没有成精,只有少数成了精,可以在大显神通之余,被人尊崇为狐仙呢?
固然,成精要经历一个过程,但是最早的契机和成因,又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提及过这一点,也从来没有人探讨过这一点。
在成了精之后,不论原来的形体是什么,公式化的,一律可以化为人形,以人的外形进行活动。人类除非有照妖镜之类的法宝,又或者是有特异功能的高人,不然,无法觉察。
在人的面前,成了精的一切,以人的形态活动;在人看不见的情形之下,成了精的东西,有时会现出他原来的形体来。
路星辰思绪杂乱地想到了此处,突然又想到了故事一开始时就提到的那个问题来了。
不禁苦笑,因为这问题不会有答案。
成了精的物体,现出原来的形体,这种情形称作“现原形”或“现身”,这个词,早被广泛地应用在语言和文字之中,通常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时,小郭提出了这问题,沈慕橙又应和,路星辰把鸡提高了些:“你们的意思是这鸡成了精?”
沈慕橙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突兀地道:“你且放它下来。”
路星辰道:“怕它逃了。”
沈慕橙道:“不妨,有神鹰看著,逃不了。”
路星辰点了点头,故意把手再提高了些,才松手。
那鸡直跌向地,落在地上,才抖了抖身子,仍然伏著一动不动。
如果鸡只也有身体语言,那么它分明是在说:“我豁出去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小郭道:“真有点怪!”
刚才,路星辰把它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清楚地看到,它翼尖上钉上去的标志有著号码,正是三六五号。路星辰在想,蓝可盈特地把这五百六十只鸡,钉上号码,不知是有什么用意?
总之,这件事发展到如今,每一个情节,表面看来,都是平平无奇,普通之至。可是深一层探索,却又是扑朔迷离,全不可解。
小郭已经有点不耐烦起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看守著它啊!”
路星辰我道:“只怕绑不住它,得去找一个铁笼!”
小郭道:“有铁笼,我去拿!”
他一阵风也似,出了去。